劫镖
残阳,沉在无垠荒漠的西侧,又红又圆,如同断头人的腔颅。
唯一的趟子手没有按惯例在出发之后亮三声嗓子。在这只有黄沙没有人烟的大漠,无须三惊开道,若开口,只会招来满嘴的沙子。
趟子手之后是一匹老且瘦的双峰骆驼,眯着眼,有气无力地拉着套在身上的缰绳,向前挪动。缰绳的另一端连着一辆破旧的两轮车,“吱吱呀呀”地叫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散架一般,车上有一件用白麻布盖住的东西,四方窄长、通体漆黑——那是一副棺材。
赶骆驼的老头和骆驼一样有气无力,花白的头和桔子皮一般的脸无不表明他的生命快到尽头,实在无须急着跑来这漫天黄沙中寻找坟墓。
但他还是来了,为了身后少年丢到他手里的五锭黄金。
那名少年,不紧不慢地落在队伍的最后,整个人如同他背负在身上的黑背铁刀一般,冷寂而坚韧。他的脸上是亘古不变的冷静,绝不会为外界所动,无论是走在南国三月的春风中还是行在大漠肆虐的风沙里。
“仁叔,还有多远?”他开口了,声音虽不大,但没有被呼啸的风沙阻扰,清晰地传入赶骆驼的老人耳朵里。
仁叔不得不用手挡着嘴,扯着嗓子、拼尽老命地大声回答道:“再走半个时辰,便到乌兰镇了。”
他一开口,不免要吃上几口沙子,“呸”了好几口才算干净,心中不免嘀咕:你个小娃娃,放着好好的福不享,干嘛非要跑来这大漠受苦,还要带着一口棺材?
但他只敢在心里问问,绝不会说出口。悠长的岁月让这名当年热血的北方汉子变得事故而圆滑: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绝不多嘴的道理,他早已懂了。
少年思索了一阵,冲队伍最前面的趟子手喊:“胜功,把旗子亮出来。”
凌胜功不解地皱皱眉,回身高声问道:“少爷,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只有沙子没有人,亮旗子做什么?”
“把旗子亮出来。”少年重复着相同的话,语气更重。
凌胜功没有再疑问,他对自家的少爷有足够的忠心和信任,很干脆地把旗子从车子上拉下来,扛在自己的肩上。那是一面猩红的大旗,上面绣着两个青黑的篆书大字,即使在这片连天漫地的黄色中依旧清晰可见——万青。
这杆大旗一出,少年等待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了。
一道黄色的身影,在肆意舞动的狂沙中赫然出现。而随着他的出现,这阵几乎填满了整个天地的风沙骤然停止,仿佛这道身影就是由这阵风沙凝结而成。
少年随着队伍停了下来,他的眼死死地盯着这名诡异出现的黄衣男子,好像要把眼神化成利刃,在其身上戳出几个洞来,看是不是能从中流出沙子。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淡然地问道:“阁下,可是来劫镖的?”
那名风沙凝结而成的男子,缓缓移动自己削长而蜡黄的脸,以证实少年的疑问。
早已警惕的凌胜功便在这时拔刀出鞘,精绝的刀光以泰山压顶的霸气直奔一丈之外的黄衣男子,迅敏地好像这一丈的距离不过在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