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片文艺小说(2)

我看见她的视线扫过空荡荡的房间，与我的视线交汇，又分离，好像在一无所有中汲汲渴求着什么。沉默着，我直起身，绕过大理石的咖啡台，穿过雕花的红木椅，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缺乏实感。我小心翼翼地收起少女面前的茶杯，还有那用来盛小饼干的小碟子。不知是否只是出于礼节，小碟子上没有留下哪怕一丁点碎屑——不过，无论如何，能有人愿意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对于我而言已经非常幸运了。
离去时，我下意识地瞥见了，茶杯垫上留下了一行淡淡的，钢笔写下的文字：你我犹如隔镜视物，所见无非虚幻迷蒙。
... ...
时间真是奇妙，却又带着些许恶意，就像顽劣的孩童，一点一点偷走那些我们珍视之物。恍若隔世，当北方的远山脚下孕育出第一缕朝阳，万物也应声苏醒——每一双睁开的眼睛都是一个世界。少女依旧坐在那里，打开一本书，在这有点黯淡的清晨细细品读。不经意间，那远山上的青葱就好像被不知名的小兽一点一点吞噬殆尽，现在仅剩下一片红色的海洋，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气。从百叶窗伸进来的干枯的手臂，将影子恰好投射在少女手中书本的扉页，好像一位垂暮老人渴望抚摸女儿的脸颊。
然而，少女却没有任何回应。
这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失落，我的内心也浮现出一丝悸动。从吧台的柜子顶上取下一台老式音响，按下按钮，从那尘封的鼓膜中流淌出的，是那首著名的《昨日重现》。一时间，流动的旋律与流动的色彩融化在晨曦的微风中，混合着雨后泛起的泥土的芬芳和淡淡的茶香，一同凝结成那细腻的光阴。
时至今日，对于外界的事物，我早已失去兴趣。有传言那些人想要填掉那片湖盖房子，有人说他们要在附件的山头修水电站，还有人说他们要移平整座小镇来建游乐场...十几年前，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今天的事情。而我早已无心去猜度他人的想法，环顾四周，只是不由得有一丝遗憾。这样一个虽说不算清朗，但也足够舒适的早晨，鲜有人愿意坐下来，看一份报，喝一杯茶，听一支音乐。大多数人只是匆匆忙忙地四处奔走，如同那无处落脚的樱花瓣...这种感觉，并不是从那些人到来后才产生的，硬要追溯的话，或许就是一切的开端。四十年前，大学毕业。找工作，四处碰壁，在朋友的帮助下开了一家咖啡店。还记得那是一个春天，当刷子刷过雪白的墙壁，大家合力搭好绀青色的屋檐，小屋就如同在绿色的海洋里扬起风帆的孩子——然而现在，桅杆已经腐烂，孩子也已为人父。
松涛阵阵，洪波涌起。少女合上书本，安静地抿了一口清茶。茶香与书香逐渐弥漫，好像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纱。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少女书本中的一句话，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早已朦胧不清的故事。
清晨的韶光步履匆匆，在这时代里，时间似乎是被行人推着往前跑，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慵懒与醇香。当骄阳挂上树梢，玻璃一般透亮的天空下，白茫茫的小镇晶莹剔透。远处大片大片的工厂好像在白纸上晕染开的几滴浓墨。蒸腾的烟灰气削弱了年轻的阳光，阴影投射在小镇的街道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梦。此时此刻，那个我眼前的少女似乎比以往更加安静，安静地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