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峰之巅

山间竹海，崖边一亭。
亭内青衣男子负剑煮茶，亭外白袍男子拄刀而立。
“多少年了，”白袍男子仰头望天，天空澄净如水洗，“时过境迁，物似人非，当年两个初出江湖的菜鸟，现在也能站在山巅上叱咤风云。”
“时过境迁，是，物似人非，不对，因为‘人’没有‘非’，我们还是、我们自己。”青衣男子一字一顿地开口回答。
“是吗？可当年两个名不见传的少年，一个成了剑道第一、武林盟主，另一个被称作刀术大家、风流无双，当年在他们梦里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已是唾手可得，这样的他们还算当年的他们自己？”
白袍不再抬头看天，他扭头看着煮茶的青衣，眼里满是讥讽嘲弄的神色。
“可笑的的是，同门师兄弟的师父却是个身无长技招摇撞骗的盲郎中，更可笑的是，这对师兄弟在二十年后不得不反目成仇，拿起自己相依多年的刀剑，转头指向自己当年相依为命的弟兄——哈哈哈哈，你说可不可笑？”
白袍大笑出声，甚至抬起一只袖子擦了擦眼睛，“也许并不好笑，大剑仙？”
青衣男子沉默着继续煮茶。他扬起一瓢水倒入沸腾的茶汤，然后提起茶壶，斟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的对面，一杯端在自己面前。
“坐。”青衣男子抬起一只手摆出请的姿势，白袍男子却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随意用衣袖擦了擦嘴，“我更喜欢这个。”
青衣男子没有说话。白袍男子走进亭内坐下，两人喝着各自的茶或者酒，都沉默不语。
半晌，青衣男子开口：“我们，你我之间，没必要打架。你们有错，你们认错就行，你们反抗，就一定会失败。”
白袍男子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们是赢不了，但是我们不会输。千百年来，自荆轲专诸始，人们心中的侠义之火不熄，只要还有火种延续，我们就不会输。”
“侠义之火不熄，但对于你们来说，结果不会改变。”
“那我们一部分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白衣男子冷笑，“尽人事者亦听天命，况且谁又知道最终结果如何呢？”
“如果你们输了，你会死。”
“我不怕死。更何况死了一个穿白袍用刀的，还会有别的穿白袍用刀的，他们举着义旗站起来，他们前赴后继，你们永远杀不干净。”
白袍男子话语里透出的冷淡激怒了青衣男子，他的脸涨的通红。
“但是！这一个，白袍用刀的，会死！”青衣男子大声说。
他并不能连贯地表达，即便白袍并不打断他，但他憋在心里的情绪仍然让他涨红了脸。
“我说了，虽死无悔！”
白袍男子的气势陡然一升，他仍然保持端坐的姿势，但无形的风压以他为中心爆发。煮茶炉内的火光骤亮，火舌猖狂地窜出了茶炉，桌上的茶壶茶杯砰然碎裂，茶汤四溅，亭内的石桌以白袍男子手中的酒葫芦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出细密的裂纹。
但那裂纹在青衣男子手边停住了。他手中的茶杯只扬起一阵涟漪，复归平静。
茶炉内的火苗渐熄，骤而亮起，明灭不定。凉亭内外没有风，二人的袍袖却在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