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程心(3)

太阳还会升起吗，一如既往的照着这个混乱而丑恶不堪的世界？在弗雷斯所住的丛林听不到居留区的喧闹哭喊，可它们并没有消失，明早醒来也不会。月光穿过树枝时照下来，微风吹得林间沙沙作响，这一切场景和亿万年间一样静谧，但那不一样。古人遥望过的星空，现在抬头仍能看到，不同的是，限制古人的是科技的落后，限制现代人的则是对三体的轻视。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我们太自大了，由是从今往后，人类被拘禁在了地球，犹如囚犯。我不打算离开澳大利亚，也不打算离开地球，我已被拘禁在了此处。
我转过头去，遥望着太阳，它是古人们的希望，可我们的希望在哪呢？下一秒，当金黄的圆盘被蓝光遮盖时，我便看到了内心的希冀。
何日再远游？我不向往远游，学航天专业的人惧怕太空。
后记——
在长得令人生畏的时间里，程心流水般记述着往事。
宇宙正在压缩。
无人可预料到往後发生的事，也始终无法挽回过去的一切。人类文明是黄粱一梦，宇宙亦是。
她曾为无数的事而追悔，把利刃当作善意来摧毁内心世界。但从前的千丝万缕到现在也不过是化作灰烬，再也寻不到踪迹。
在内心深处，也许深到连程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固步自封的心理开始对思想和行动产生了影响。从曾经的时间里遗留下来的那点冒险精神早已被封闭的巨大空间给束缚了。
当她走下穿梭机的舷梯时，宇宙已然诞生一百七十亿年。一切都随时间毫不留情的逝去，砂砾无法阻抗飓风，落叶只能追随流水。曾相互纠缠不休的两个文明，如今却只余下惨败零落的点点残留。“逃逸”早已为太阳系下达致命判决。
她顿了顿笔，开始向遥远的过去发出探求的讯号。事件走马灯般在眼前往复。氨氮雪花在冥王星上飘落，云天明述着通话。几经重演的地球文明，黑白的坟墓。
漂流瓶留下了很多东西。从人类文明的出现乃至结束。一切都在里面。她无从料想这些东西会去到哪里，会被谁接收到。程心见不到那天，像她曾写到的。因为那天不在现在，不在过去，也不在将来。
收到大宇宙的超膜广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太阳的光芒在智子的凋零下一天天黯淡，田地久未耕种，近来的早晨、连露珠都不常见。小宇宙的各个角落都完成解旋，光速移动也已将近三个月，相信再不多久就能找到合适的归还点。
随着最後一个句号的落下，那凭着记忆而留存的框架终於完整。即使宗教在危机纪元就早已七零八落，程心仍愿意这么称它。最为宏大辉煌的神话传说、就是宇宙本身。遥远的公元纪年里，闪烁的宇宙将人类文明拉入万劫不复的世界起，神话就开始谱写。
在公元纪年，人们说上帝已死，但上帝纵然不死，上帝是世界本身。
生死如常，生死亦无常，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