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都说了不许叫芸姐姐

“你去吧，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放弃就太可惜了。”
“那你呢？你要怎么办？”
“你放心，我会凭着自己的努力，永远站在你身边，并且让你永远也没法撇下我。”
“不，我不能这么自私。其实我也知道，所谓的要在哲学领域开创属于自己的领地不过是一句狂妄的痴言。我根本就无法接受所谓主流圈子的话语体系、学术规范、晋升规则，我是一个根本就不懂怎么玩学术这个游戏的人。我搞不懂，那些把一个概念从古到今反复考证的学问，怎么就成了最高深的东西。难道不是问题最重要吗？难道不是解决问题优先吗？是，就某一个问题而言，参考别人的回答是有益的，但仅仅把别人的回答列举出来解释一下就够了吗？所谓学术，成了把活人往死人写的东西里面套，或者活人自己往死人堆的缝隙里钻；把死人的说话复述几遍，敷衍几遍，要么装模作样的考证一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要么死守着白纸黑字，只要和那些权威们不一样就是异端；然后又相互攻击，制造话题，越是这样，反而越受人推崇。思想是天生的，不是通过后天努力就能寻获的。
更何况，那些挂着名头搞学术的人，又有几个真的在努力？哦，不对，他们是很努力。他们很努力的在发文章，搞课题。写文章，弄得跟八股文似的，随便找个什么生僻的人物、或者时下热议的话题、或者把两个风马牛根本不相及的东西扯在一起，往一个固定的模子里面一套，一篇富有创见的文字就这样诞生了！呵，可笑啊可笑。学者们并不整天严肃认真的思考如何解决人生问题和时代困境，而是挖空心思琢磨着做那个课题更容易出名、更能赚钱。在资本横行的社会里，哪个公共领域不是名利场——连所谓的学术领域也不例外。为了独占学术资源，大家纷纷拉帮结派，制定复杂的入圈规则，人也必须分成三六九等，论资排辈。哼，所谓的学术规范，难道不是为了庸人的吗？一方面给他们提供一个现成标准，他们照着做就行，省心省力；另一方面又用这些东西捆住他们的手脚，把他们训练成只会生产标准垃圾的机器。
真正的思想，是用这些学术规范套死人的话语产生的吗？庸人太多了，所以规范才越发达。嗨，不过，不过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毕竟我是个连学术大门都不曾亲眼见过的野狐禅，由我来说这话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过是因为嫉妒。我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我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在那个名利场中生存下去，我也不想进那个名利场。我也不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没有什么真正的思想非说出来传下去不可。我只是任性，只是任性而已。可是，可是人总要长大，总不能一辈子任性下去。总有一天我要睁开眼，要正视现实。我只是一个能力配不上野心的梦想家，可要生存下去光靠做梦是不行的。我的梦该醒了，我必须得面对现实，面对真实的自己，现在我还要面对你，芸儿，我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任性而抛下你，那我岂不是太自私了吗？”
“可是，你还是会不甘心的吧？”
“芸儿，……”
“你还是会不甘心的吧？霙姮，你听着，我现在说得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你知道吗，这世上最感人的，莫过于一个人毫无私心的为自己所爱的人全心付出；可同时，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担心的，莫过于一个爱自己的人为自己毫无私心的全心付出。你知道吗，有些时候太过为对方着想，反而会拖累对方。你知道吗，把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的可能并不是外在的困难或某个难缠的敌人，反而是自己身边那些太过关心、爱护自己的人，那些因为对自己感情太深而失去理智的人。感情是好的，但是感情不能解决问题，而感情泛滥更会增加问题。我不是说过吗，生活中出现的大多数问题其实是很容易解决的，只要足够理性的话。只有感情本身出现了问题的时候，才需要全完靠感情来解决。我知道的，如果你放弃了这一次保研的机会，你一定会不甘心的。我不希望在你的生命中出现那样一个时刻，为曾经因顾虑到我而做出的某个选择感到不甘、感到遗憾甚至感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