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水桥前传

她终究还是失去了一切，一切的一切。世界从此在绿色的双眼中变质，在异类的尖耳中扭曲。
她堕入了非人之道，沉入了不可视的水底。
但水桥·帕露西那具被水压绞碎的躯壳毕竟还剩下了些什么——一大堆不切实际的妄想——于是她抓着自己编就的稻草，浮了上来。透过蠕动的水面与绿色的双眼看到的世界，是喧嚣、灯火、嘈杂、暗月、冷光……
当她拨开扒在脸上的水草，咳出少许浊水时，那嘈杂、那灯火、那冷光渐渐清晰。尖叫的村民推搡着，以一副可笑的模样把持着农具战栗——她不认为那称的上武器。于是帕露西忍不住笑了出来，却又呛了口水。
是嫉妒我吗？她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慢慢挤过来，眼睁睁看着他们给自己戴上枷锁，看着他们拿器具顶着自己往前走，她的表现叫人胆寒心颤——她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副莫名的神情。抓住她的人们厉声呵斥，盛气凌人，却一个接一个在彼此的叫喊中沉默，在沉默中不安，在不安中恐惧。他们顺利地将她投入狱中，却从未停下过议论。多少人今夜无眠。
天明时，牢房空无一人。
帕露西一直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她把自己人类的妄想再想一遍，新的妄想又源源不断地从妖怪的心脏流出。这些想法对她来说是如此重要，她成为妖怪后的心脏又更为狭隘，以至于她根本无狭顾及外界，看上去就像一只绿眼的怪物。
思索了整整一夜，她终于想通了，于是便离开了。
那是关于她的未来，关于她的可能性的妄想。
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对她自己来说弥足重要，而对于他人来说又一文不值。人们只关心“她是什么样的人”，仅此而已。
而她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没有信念、没有理想、没有善意、最自私、最恶劣、最懒惰的，嫉妒又丑恶的灵魂，寄生在一个只有面容姣好的少女身上，其结果，当然也只能是被所有人唾弃。
有那么一个贪恋她容貌的男子，爱上了她。
她珍视爱自己的人。男子愿意听她的妄想，倾听她的诉说，她的妄想。
……帕露西啊，想过改变。这般卑微的她只有嫉妒别人的份……她好嫉妒，她好想改变自己，她希望自己也能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开朗地微笑，然后为人所爱。她爱上过别人，可没有谁曾温柔待她……帕露西明白自己罪有应得。是啊，谁会爱上一个没有信念、没有理想、没有善意、最自私、最恶劣、最懒惰的，嫉妒又丑恶的灵魂呢？若非恰巧是她自己，她绝不会爱上同类。是啊她罪有应得，可是，帕露西她真的希望，自己能被人爱着…深深地。
当她望见男子在桥上同另一位美丽的少女接吻时，她发了狂，嫉妒、愤怒，以及早有所料而剧烈的失落。她记不清自己当时是不是真的发出了一声尖叫，因为男子再见到她时态度一如既往仿佛无事发生，但总之她跌进了河里，一边呛水一边咒骂着祈祷。死啊，死啊，快点去死啊，为什么你要活在这世上？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活在这世上？死啊，死啊！快些去死啊！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窝囊的泪水如刀将言语切的支离破碎甚至不成句子就像她千疮百孔的心——她多么希望自己那时就永远地沉在河里、就那样抱着嫉恨安眠啊。可是命运般，苦命地，她被泪水混着河水，载到了河岸。她扑在沙地上泣不成声，怒其不争，咒骂着，卑微的灵魂却再也鼓不起轻生的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