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思》(2)
蓝忘机的衣角被下过雨后泥泞的土壤糟污,墨发被雨水打湿,沾在额角,再不见往日雅正的翩翩君子。他绕着乱葬岗一遍又一遍地走,一遍又一遍地寻,又怕自己一人难免有纰漏,便放出灵识,翻山掘地地找。
第一日,无果。
第二日,仍旧无果。
第三日,出现了一位拄着黄花梨拐杖,留着三尺白苒的老先生,言说是夷陵的地仙。他左手抱着一个发热昏迷的奶娃娃,右手抚着长须,信誓旦旦地说,“整个夷陵乱葬岗,除了这个小童,再无活物。”
蓝忘机还不死心,既无活物,几缕游魂也当有。他祭出忘机琴,琴音铮铮,响彻空寂的山谷。
一遍两遍三遍,无人言是魏无羡;
四遍五遍六遍,无人言是魏无羡。
……
……
……
他弹了百遍千遍,问过上千个幽魂,答案都很一致:无人言是魏无羡。
不觉间,琴弦上已沾染了丝丝血迹,弹出的音律也带出几分肃杀之气。地仙劝他:“这位仙友,你所寻之人无论是人是魂,都应当不在这世上了。你这番多次问灵,附近的游魂皆聚集至此,怨气浓重,恐将生变。”
琴音蓦然止住,血顺着弹琴人的手指一点一点滴下,很快被污浊的泥土吞噬,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天地间被雨声淹没,再无铮铮似破空箭的琴音。
蓝忘机眼里的神色缓缓黯下去。
这大概是姑苏蓝二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一身蓝衣被污淖染成灰色,抹额堪堪贴在额头,半掉不掉,五指是满满的血污,背上还趴着一个昏睡着的小娃娃,周身气度从云端跌至尘埃。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眼里短暂升腾起的一丝神采很快消失殆尽。
雨下的更大了,蓝忘机御剑站在空中,看着无孔不入的雨丝慢慢地把所有的沟壑都填平,渐渐地洗刷掉他来过的所有痕迹。
花开花谢,日升日落,人间熙熙攘攘过了七年,当年趴在蓝忘机背上的孩子,如今也能一板一眼地行礼,脆生生地喊一句“见过含光君”了。
细细想来,蓝忘机发觉自己手边竟是没有一件能用来缅怀魏无羡的东西,只有闲时抚一曲忘羡,聊做念想。
年节过完,蓝忘机打点好行装,留一封书信在床头,避尘出鞘,载着主人绝尘而去。
还是隆冬,山下集市人并不多,天子笑倒是随处可见,他买了一坛,寻了一家客栈,一杯又一杯,喝完了一坛。
醉酒之后做过什么他完全没有记忆,只是第二日结账离开时,客栈老板看他的眼神惊惧又犹疑,还带着几分恍然大悟的痛心。蓝忘机自认面皮厚不过魏无羡,匆忙带着东西走了。
依旧是逢乱必出,有孽必除,甚至越邪佞的东西越能引起他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