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长绝(2)
转身一瞬,泪顺着她的眼角留下,流落已僵硬的嘴角,只留下散不去的苦涩。
那份苦涩三十年后的顾阿月也记得。
长路漫漫,一代少年将军的故事在某个小镇上散播了一代又一代,那时已经可以被称呼为奶奶的顾阿月收拾好了屋里的戏本子,顺手拿起置在一旁的账本子,也没管今日到底卖了多少,只是盯着账本首页上的“冯生 二百两”几个字,入了神。
她听过无数人将他的故事讲于她听,她也将这段故事说于无数人听。
那位少年将军是如何不留余地地驱除蛮虏,如何呕心沥血地保卫山河。
他这一生未曾战败过,而一败就再无回旋的余地,长剑落地,落不见当初的承诺。
阿月擦了眼角的泪,只是那些泪都落进眼角层层堆叠起的皱纹里去了,再擦不干净了。她抬起了头,望着漫天的星光再也映射不出一丝他和她年少时的模样。
原来,岁月已老,她已伤。
寂静的秋夜忽被一声马鸣打破,惊得账本呼的一下从手中滑落。阿月艰难地屈膝去捡,模糊的余光中却瞥见了一人一马。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
高大的身影下了马,从怀中抽出锦帛,看了眼阿月,又对了对手上的锦帛,不确定地出口,“阿月姑娘?”
阿月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久久无言。
少年冲着阿月笑了笑,一边喃喃道“是我傻了,这都三十年了,怎么也不会是阿月姑娘了”,一边从袖口中拿出信封递给面前的老妇人,“这是冯将军生前托付给我爹的,当时情况紧急,冯将军未来得及交代清楚该将这信具体送到哪里 ,我爹硬是寻了这么些年,才打听到这里,奈何身体每况愈下,这才交由我将信送到这来。您是顾阿月,没错吧?”
“没·····错····”
送走少年,阿月取出怀里的信封,那里面寂静地躺着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上面还沾上了陈旧的血迹,轻轻一抚,融了血迹的那小块纸张便成了粉末,从指尖落下。透过手中的粉末,阿月仿佛已经看到那位少年将军在出战前,细心地将银票放在胸口处的模样。
只是,他到底还是失约了,他还是没能回来。
翻开账本,就着身边的笔,她将第一页,“冯生 两百两”的字迹划去了。
彻彻底底地划去了·····
北边的天气不如江南那么娟秀,星空也似乎总是少了家乡的味道,冯生矗立在城墙之下,当年一战,他并没有死,只是永远地被困在了敌国,被困在了城墙之外。多年的征战也早叫他落得一身伤痛,尤其是那双腿最受不了这样阴冷潮湿的夜晚,从骨子里开始疼。只是今晚不知怎么了,这心比腿更疼·····
江山如此多娇,那他和她的时光呢?又有谁能来偿还?
恍然多少年,谁还能记住?
这一生等候,原来还差天意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