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还有一根神经,你就仍是我的爱人 | 科幻小说
眼前这个东西不似替换零件的人,更像拆开揉碎嵌入了一台机器。
甫澄,科幻爱好者,对未来个人生活方式和生存环境感兴趣。叙事爱好者,模仿过南美作家短篇故事。日常关注生物学和神经科学进展,喜欢从科学新闻的假设和未知中挖掘科幻的点子。
山中有灵
(全文约9500字,预计阅读时间25分钟)
铜梁的七寨在大山余脉的尽头,是最远一寨。电和信号没有点亮偏僻村寨乡民的生活奔头。天黑下来,照例米酒入席,留乡围坐的乡民又重复絮叨起的琐事。村头第三家独居的女人家里的鸡没了,他们揣测是狐狸还是黄鼠狼,因为他们都感到几年来人烟稀薄,活物经常窜进村舍,连迁出的家里剩下的狗也变作见人躲远的野物。丢了鸡的女人哭哭啼啼地把不幸归咎于离乡打工的男人。她男人去了有星港的大城市,上了天去了轨道上打工,可到了第三年便音信全无。
有人讲:“我那个外甥,像是被迷了心窍一样,非要出去,也非要上轨道打工。可现在也没有了消息。”
其他人讲那人外甥和她的男人定是死了,或是按照他们听来的山外面的说法:身体没死,魂没了。这种事被他们入乡随俗地理解为被外面人“修理”成了傀儡。
吞酒入肚间,席上一阵沉默,厨房灶边传来推挪的响动,两只蝙蝠追逐着穿窗而进,吱叫着飞过熏黑的房梁,他们见怪不怪目送它们周旋而出。这个破败的村寨迟早彻底被山林淹没的想法,像米酒后劲一样发酵。也许是想打消这种念头,有人提起年后要开垦哪个坡、哪几片梯田,说起哪种庄稼最简单省力,不过稻花鱼他们都说不养了——鱼长不到割秧苗便被动物叼走,捉鱼时还免不了糟蹋了田苗。
席罢,女人黑漆漆中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周围木房早都没人住了,想起自己一个人又要开田插秧的辛苦,她开始咒骂她男人。房中也黑漆漆无灯,她一进门便被地板灶坑里支的铁锅架绊倒,又疼又恍惚,索性大哭出来。
不知何时夜深细碎的响动之外,厚重的木板响动隔着门传进来,她止息细听木板吱哑的响动不是小动物的步子,步子沉沉,是有人来了。族人皆信鬼神,每家房屋山墙外都有护佑的龛室,她平日供奉从未懈怠,门外匾额上的稻花和狗牙也新鲜齐全。她睁大眼在那脚步走到门外前先扯开嗓门问:“谁啊?”
门外人却不答,四平八稳走到门前,敲了几下。用他们的口音回了句:“我嘞。”
女人这时才想起,檐下有灯。她先了开灯,小心翼翼倚在门后去将门开启一道缝。门外人带着黑头巾,跟他们村的缠法不太一样。头巾缠得宽,阴影遮住脸,但能看出肤色深得很。
女人只顾分辨是谁,那人开口问:“你男人是不是叫举青?”
女人答应说是。
“我从其他地方打听到你男人魂散了,在沿海星港城收容所里。他的肢体已是机器,虽然还能动,自己却回不来了。”
女人隔着门缝只听出那个声音上了岁数,反应不过来那些话是何意。那人门外半步站定对她解释。他虽没靠近,却丝毫不是传了话就想走的样子,有耐心地解释,女人终于明白他的男人被种种神经塑造变成了听命行事的机器、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