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上)(3)
“扑通!”
子弹利穿身躯的痛感并没有传来,我再一次睁开眼,她跪坐在地,用颤动的手艰难支撑着身躯。滚烫的热泪划过她的脸颊,悄声滴落在地。
“妇人之仁。”
用轻蔑的眼神斜视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微转过身,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巷外冲天的火光将璀璨的夜空映得通红,横七竖八躺在路旁的,是断了魂的躯壳。不肯瞑目的人瞪大眼睛,不甘凝望着空中红月。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火药的焦糊气息以及血液的铜臭味,令人作呕。
“所有人,列队收兵!”
满载而归的“猎人”们回归军营,胜利者露出得意的神情,无言嘲笑着“卑劣”民族的懦弱。独坐在军务室内,少女惊恐的面容和撕心裂肺的呐喊定格在脑中挥之不去。
“工艺品应当被永远保存在珠宝盒内,而不是用作掌控他人的悲惨命运的工具。”
枪口讽刺地看着我,这个尺寸不过几英尺的小恶魔以其独具的魅力诱引世人犯下过错。枪械在善人手中是希望和救牍,扳机被恶人扣动却是灾难,可惜这世道从不分辩孰为善恶。
我将它小心包好,藏匿在自认为安全的保险柜中,枪身碰到了箱内异物,发出低沉的闷响。有细小的闪电划过脑中,小心翼翼将其取出来并捧在手心,借助暗淡的月光,适应黑暗的双眼才勉强看清手中所持之物——一朵枯槁的鸢尾,因长期置于密封环境和缺少水分供养的缘故枝叶已枯黑,一阵微风即可吹散,花瓣仍旧不屈挺立着,依稀可见绽放时的英姿,指尖轻触便簌簌落下。
无形的笔在脑海中勾勒出残缺的画卷,画卷于眼前展开。晴空下,惰懒的莱茵河畔散落着零星几朵花,天河一色,没有什么能够激起平静湖面的波澜——未被战火和野望所污染的净土。
“何时才能再次见到这样饱满盛开着的,不被战火所摧残的鸢尾呢?”
……
夜的情景并没有驻足脑中纠缠不休,还未来得及为摆脱那段回忆而沾沾自喜,死神无声息降临到身旁,向我举起锐利的尖刃。
“舞会?”
听着副官的话,我不禁对自己的听力产生了些许怀疑。每想到自己将跻身于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中,呼吸夹杂着汗液的腥臭空气,握住他们沾满血迹的手共跳交际舞,肠胃便忍不住传来阵阵恶寒。
“我身体抱恙,请……”
像是早预料到了我会说出这番推辞,他掏出一纸书文放在桌面,将其接过来粗略看了几行,紧张不安的心揪作一团,邀请函上分明地写着我的名字。
“好好享受游戏的乐趣吧,上校。”
“回来再好好清算这笔账。”
他的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微笑,降临人间的撒旦在宣告着我的命运。
德国人喜欢在被征服的领土上修建各种基础设施,即使是在偏远的小城镇也不例外。在狂乱的人群中,我似乎是唯一的异类。浑浊的气体压迫肺部,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周遭的环境,我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四处回转,如寻找着猎物老练猎手般寻找合适的舞伴,飘忽不定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同性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