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琦鼎
壹.似是故人来
茫茫一片雪,没来由地落着。一阵风怪啸而过,骤然令得乌蒙蒙半边天的雪花云集腾转,疾掠如锋。常言道,是“瑞雪兆丰年”。或是现实总有遗憾,大雪让满天星河显得有些模糊,人们参不透这天老爷的玄机。
这么,一际雪地,一位老者兀自走进,步子稳紧,气息平静。怎么看也是年近花甲的须鬓,细密的皱纹零散地着在他脸上。毡帽盖得住半边脸,盖不住炯炯有神的目光。
他的名字已经消失了整整十年,没人知道他去往何方。不乏流传的谣言说他已然殒命……至于葬身海外还是为人谋刺,那是闲絮者编撰能力的分别。明白人都知道他不会不明不白地死,不明白的人装着糊涂,巴不得他明明白白地死。
他并未在乎,他都明白,所以,他依然不在乎。
雪地里忽地一阵乱响,打破了四下的寂寥和老者难得的清净。
“雪茅十三,尤擅袭杀,七为诱,三破三攻,惜矣。”老者面色不改,猛地一俯身,腾挪之间,手中多了十二枚粗细不一的尖针。没有人回应老者的絮叨,因为最后一枚雪茅针刚刚透穿过它主人的太阳穴。
老者呼了口白气,平静地走了一步,与又一步,留下深浅一致的一行脚印。它们都很浅,不过须臾便被大雪掩盖。久违了,他这样想,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
迎面,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府邸,虽地境偏了些,却仍是地位与权力的象征。老者现在看不到地位与权力,甚于看不到府邸,乃至看不到雪地。老者没有瞎,老者看到了一个人。
“老狗熊,记得十年前卢某说过什么吗。”那是个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男人。面无血色,表情固执得平静。
冼梓漠笑了笑:“老毒妖,冼某向来信守诺约。十年,没有人算得清作恶多端的卢老妖祸害了多少条性命。七星门应运而生,天道昭然,天罡君冼梓漠,今日定当取汝性命!”
年逾七旬的卢容匡抚着钢杖,冷笑道:“七星门,横绝武林百年有余,不也出了屠戮成性的煞星么!除却紫微七君,全门出不了一个英才,除却天罡君,七君无一人触及至高境界!不是老夫目光短浅这些年江湖上暗潮涌动、乱象频出,七星门的气运,怕是将尽于此代!”干涩阴冷的嗓音像一柄陈年的匕首,淬上了言语的毒依然伤人。
“劳烦您费心了,”冼梓漠正色道,“我门百余载正统,一脉相承,英杰辈出,现下正为韬光养晦,掩人耳目之际,冼某的打算,我门之气运,还用不着你揣测。”
卢容匡干笑了笑,吐了口唾沫:“乌逄门出世,席卷四方未显疲态,你可知其门主为何方神圣?”
冼梓漠挑了挑眉:“新生宗门?”
“正是,”卢容匡凝神望向远处,道,“其门主,乃游铎真尊,朱泽通。”
这个名字从眼前的老毒妖口中吐出,颇有几分讽刺的意味。是的,他一定是盘算了很久,才把这个狠毒的消息告诸于冼梓漠,世上再寻不出第二阴险至此的人了。
卢容匡看到了他的笑。是的,他总在笑,成为天罡君带领七星门威震武林时在笑,遍历穷险极恶,趟尽人世炎凉时在笑,访名山大川,一一对过天下隐士时在笑,一次次将杀人如麻的卢老妖击败,却从未下死手时,还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