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暗岛(4)

七
她双手撑在岩石上，一边轻盈地摆动着水里的尾巴，一边随性且欢快地哼着只有音调的歌，没有歌词，却比任何歌词都富于感染性和吸引力。委婉动听的声音回荡在淡蓝色的岩壁之间，美得让人心醉。
不知觉中，杰已经不由自主地从掏出了兜里折叠过的画纸，也如流水般轻盈地挥动起那支陪伴了他数十年的画笔，那是父亲临行前送给他的最后的一份礼物...
人鱼，这是杰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名词，但奇怪的是，这个名词丝毫没有为他衍生出惊奇或恐惧的情绪，他只是专注地充当一个安静的聆听者，着迷地记录着此刻绝无仅有的美。胴体之下的阴影，曼妙不已的曲线，仿佛摆在眼前的就是一幅运动着的画像，而自己只不过在庸俗地复刻画中的人，想到这里，杰总会对自己厌恶不已，然而手中的画笔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啊啊啊！”一滴水珠滴落在杰的后勃颈，瞬间刺骨的凉意不禁让他失声叫了出来。
一切都戛然而止，歌声，水的流动，光影的变化...它们似乎冰冷地停滞在了这个时刻——少女看向了他，表情之中满是惊恐。她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上嘴唇轻轻地抽动了一下，反应了一会后立马用双手遮住了胸前裸露的双峰，整个身体向后蜷缩着，向同样惊慌失措的杰投以试探的目光。
这个定格似乎持续了一个世纪，杰的脑子里一片乱麻，脑海里的词语像纷飞的麻雀，根本无法组成任何一个完整的句子，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在沉默中僵硬地举起拿着画笔的右手，朝着少女幅度甚微的挥动。
那可能是一句没有声音的 你好
少女歪了歪头，用一种更为疑惑的目光审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闯入者，似乎也在思考应该怎么回应这个动作。最后，她决定对他笑一下，于是，她轻柔地咧开嘴角，眯起眼睛，露出了两排锐利的尖牙。
她自以为这样很亲切。
杰被吓了一跳，那些关于人鱼的恐怖传说顿时涌上了大脑：用歌声诱惑男人、吃掉人类的身体、狡诈地欺骗人类接近他们...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悸动的爱慕转化为了恐惧的躲避。他开始逃也似地奔跑，穿过通道，跳过障碍物，一步也没有停下地冲出了洞穴。
八
“还要水吗？”总指挥关切地问着。
“不用了，谢谢你。”杰瘫在营地旁的山壁下，两个小时前与少女相见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那个笑容，那个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恶意的笑容，已紧紧揪住了他的悔意。
如果继续和她相处会怎么样呢？杰这样想着。
“既然搭建云梯还要三天，又发现了洞穴，我提议状态尚佳的队员同我一起深入洞穴。”
杰隐藏了人鱼的事，虽然他不知道隐藏能给他带来什么，甚至不知道为何要隐藏，也许是觉得这个故事应该只属于他，奇怪的占有欲。
被选出的几位队员在简单的准备工作后进入了洞穴，杰在队伍的前方带路，不久便再次见到那片洞内之湖。一切依旧，只是那块平滑的岩石上没有少女的身影，整个空间似乎变得万分空荡和寂寞，队员们对环境赞美不已，杰的眼里却充满了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