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

夜已深。老铁匠一锤一锤锻打着赤红的铁块，炉火的光在他花白的须眉间明明灭灭。
一个中年人在炉前立住脚步。他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独一双眼闪动着明亮的光，似烧红的铁珠。
“客官何事？”老铁匠头也不抬。
“铸剑。”中年人嘴里仿佛咬着铁。
“铸何剑？”老铁匠自顾自打铁。
“铸三尺长剑，剑要锋利，吹毛立断，杀人不见血。”中年人斩钉截铁。
“铸剑何用？”
“杀人。”
“杀何人？”
“十年之前，无耻奸商，勾结官府，趁我在外带兵打仗，夺我爱妻，烧我房屋，占我田产。我那可怜的婉儿，被那恶贼掳去时，已怀了八个月的身孕……”中年人声音颤抖，“你说此仇，当不当报？”
“当报。”老铁匠点头。
“我何时可来取剑？”
“明日午时。”
“多谢。”中年人留下一包银两，转身而去。
十年之后。
老铁匠又老了一些。他仍在深夜里打着铁，叮叮当当的声音伴着夜风传出去很远很远。
一少年在炉前立住脚步。他约摸二十岁年纪，一身黑衣，眉宇间竟有些熟悉。
“客官何事？”老铁匠头也不抬。
“铸剑。”少年紧咬牙关。
“铸何剑？”老铁匠自顾自打铁。
“铸三尺长剑，剑要淬毒，见血封喉。”少年斩钉截铁。
“铸剑何用？”
“杀人。”
“杀何人？”
“江洋大盗，趁我在外学艺，深夜潜入我府，杀我生父，吓死我母，仍不甘心，又将我母尸身连同我襁褓中的妹妹一并掳去，放火烧屋，我归时，豪宅华屋，善亲益友，只余一片白地，全拜此贼所赐……”炉旁有嘶嘶声响起，少年眼里有泪，“你说，他该不该死？”
老铁匠抬起头，熟视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该死。”他说。
“我寻此寇仇十年，终于今日又发现了他的踪迹。他竟还敢回来。”少年冷笑，“我何时可来取剑？”
“明日午时。”
“多谢。”少年留下一包银两，转身离去。
又是十年。
老铁匠已经很老了，胡须头发都白了。但他依然在深夜的炉前打着铁。一名少女立住脚步。
“客官何事？”老铁匠头也不抬。
“铸剑。”少女轻声说。
“铸何剑？”老铁匠自顾自打铁。
“铸三尺长剑，剑淬奇毒，凡人中剑，当时不死，待毒发作，求死不能。”少女口气嘶嘶，似毒蛇吐息。
“铸剑何用？”
“杀人。”
“杀何人？”
“无名剑客，仗毒剑偷袭，杀我生父。”少女低声说，“我幼时曾与我母一同为歹人所掳，我父仗剑相救，却只抢回我一人，未能救得我母……自此之后我父一蹶不振，终日游山玩水，狂歌痛饮，只有每年给我母亲上坟时，才对我流露出难得的温情……他死后，我一个女孩儿家漂泊江湖，孤苦无依，受了多少罪，全是那个剑客害的。”少女轻声啜泣，“老人家，您说此人，当不当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