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屋

厚重的毛玻璃窗户背后是华灯初上的繁市盛景，一切都让人浮想联翩——一纵而逝的飞行器，穿梭往来的AI侍从们（或者说飞驰房屋中他们烂醉如泥肥头大耳全凭嘴巴下意识闭合来咀嚼吮吸侍从购置的食物或是又一瓶老酒的主人们）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伏在沙发靠背上透过毛玻璃凝视着一间间划过天际的房屋，嘴巴里乱七八糟地嚷着：“人生无常景，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贫富土里见啊……”
对，一间间划过天际往来飞行的房屋。
少年名叫税名，不过鉴于他“英勇”的父亲曾经揭竿而起开万世之先河地向几百年约定俗成的等级制度发起了冲击（这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险些成功了），十分之一个世界的人都更乐意叫他“罪民”。
之所以说是十分之一个世界的人，是因为截至目前为止，只剩下十分之一的人还停留在那所谓的上层阶级了……至于财富，至少十分之九的都掌握在他们手中。
所以说十分之一的人乐意，而所有人都得叫他“罪民”。或者说，剩下的十分之九随十分之一乐意而乐意。
看乏了眼的税名滑下沙发，提前吸了两口没有烟尘的空气，打开了老屋的门——这是他那有出息的爹给他留下的唯一一件“宝贝”。
门外与窗外的景截然相反，遍地是鲜血，污秽，廉价充饥用的人造树皮……虽然早有防备，税名还是被弥漫在空中的各种粉尘呛得不轻——他又一次感叹于父亲的天赋异禀：当下“库瓦克”（即那十分之一的人）中最时兴的飞行房屋无一例外采用的是他父亲研发出的技术，连十分之九的人所居住的“囚笼”也都是由他一手设计的——当然，他是设计给囚徒的，但起义“未遂”后被库瓦克拿去“赠予”所有“无家可归”之人，有家的呢？把家拆了不就一样了。
居住在“囚笼”里的人也有了新名字——囚徒。
这世界唯一一间能抵御日益恶劣的环境的不由流水线生产出的房屋是税名有出息的爹给他留下来的那间老屋，立于十分之一与十分之九之间分界线上的有毛玻璃的老屋。
他老人家在昂着头颅有出息地奔赴法场前给税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细心叮嘱让他千万别把老屋卖了。他说他知道这屋子不能飞，没有大规模战争性武器，没埋自己其他的能卖大钱的发明，但税名也千万不能卖。他说他对不起税名连累了税名，他还说儿啊由于爹你以后过得肯定不咋样，那既然反正都不咋样了干脆将就将就守着这屋子过吧下辈子爹不折腾了让你过得锦衣玉食一天吃八十顿饭……
税名记得自己后来看到全世界投影他爹横眉冷对万千库瓦克丝毫不惧死亡时怀疑库瓦克们是不是找了个像自己父亲的演员，以免得让人知道随便拉个货色都能同库瓦克们分庭抗衡有损他们于剩下十分之九的人心中的恐怖形象。
但他爹也曾经同他正经交流过——他在离开儿子和老屋前告诫他：“儿子，如果房屋变成了笼子，人们变成了囚徒，家就不再是家。”
今天是税名给自己定下的最后一天了——在他知道当初与他父亲一同革命最后反目导致有大出息的爹功亏一篑的那个男人成为了库瓦克的首领时他就给自己定下了这一天。那个他本应该称为干爹的男人把“囚笼”强行扣在了所有分界线之外的人身上，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的家。税名本应也住在“囚笼”里，但至今没人能拆掉老屋，于是就多了一个与这高低世界格格不入的“罪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