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鲸

我第一次看到鲸鱼是在五岁的时候。
他们在深蓝色的河流中跃起，像扇子一样巨大的尾巴带出一片有草腥味的水花，发出悠长的悲鸣。
那时候的人们还把他们当作守护村庄的神兽，人们跪在河边，祈求他们的祝福。
这些巨兽从不曾伤害我们，我们与他们共同生活在这村子里，相安无事。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我们将继续这样生活下去。
在鲸们生活的那条河的上游，有一片十分茂盛的森林，我听父亲说，我们的村子是全靠那一片森林和这河流里的神兽们才能存活下来的。我不明白，那些鲸们每日就只是悠游地在那河里跳来跳去，他们能帮我们什么呢？但是时间已经到了，满脸疲惫的父亲提着锄头去了上游的森林，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场劫难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银色的闪电从天而降，它落脚的地方正好是父亲工作的那片森林，森林被引燃了，那些不知道生长了几百年的松树和柏树因为这一场大火齐齐地倒下，燃烧的树木滚进河流里，直直地闯进鲸们的栖息地里，鲸们一碰到那烧黑的木头就燃烧起来，整个村庄的上空都弥漫着鲸们的悲鸣。
所有人都聚集到了我家的院子里。
我们的村子曾遭受过两次劫难，而我在这两次劫难中成了孤身一人。第一次是漫天的洪水。我们的村子是在群山之中的，那一次，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爬山了山顶，我的父亲与我的母亲以及幼小的我被人流冲散了，我的母亲没能登上山顶，便带着我留在了那片森林里，等到洪水退去以后，我的母亲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幼小的我坐在高高地树枝上，尽情地哭泣。到了第二次，我的父亲也不知去向，只剩下我自己坐在大门口，感受着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都怪那河里的怪物，所以上天才降了惩罚给我们。”那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被村里的一个年轻人打破了。
“可是自从上次以来，他们也确实护佑了我们。”他的朋友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
“他们护佑了我们？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从来都没做过什么！那些怪物是上一次灾难带来的，那是上天在警示我们，而我们竟然愚蠢地把他们当成是我们的神！”那年轻人愤然说道，“如今，肯定又是他们引来了这次灾难，你们难道看不到上天降下来的火正在毁灭他们吗！这是上天给我们救赎的机会！”
应和那青年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的愤怒爆发出来，比那天上隐隐的雷声还要可怕。
那些曾经支持了我们生活的树木变成了人们手中的火把。
“烧了他们！烧了他们！”浩浩荡荡的火把在晴天底下燃烧，人们的愤怒只要燃起就不会轻易熄灭。
燃烧的鲸在水里痛苦地叫着，他们躲避着河中的那些燃烧的木炭，河水暂时熄灭了他们身上的火焰，但是他们没法逃离这燃烧的痛苦。
第一个火把扔了进去，第二个火把砸到了他们的身上，越来越多的火把被丢进了河里，河流燃烧起来，鲸们无处可躲，他们的皮肤渐渐变成了灰。鲸的尸体在河面上缓缓地向前飘着。
五彩斑斓的鹦鹉从镇上飞来，它们是被鲸的死尸气味吸引来的。它们站在他们的尸体上，发出乌鸦一样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