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卢西亚看出去
(多年以后,那种时候常有的阴天前等朋友的心情,像逐渐减少的阴雨天,都不再有声音)
其实圣卢西亚刚见屋子,最先看的是锅子下方水池边,与童年记忆相吻合的桃花木的橱柜子。他有一刻甚至感到种惊惧,转头看关上的门时,还在琢磨已经走出这间屋子的介绍人,该不会就是那个童年陪伴他,而现在只梦中一年里赶上某个怀念的日子里出来一回的朋友吧?年龄、经历,都是可以磨灭他的面相欺骗自己的帮凶。他不知道为了什么,在这么多年以后,彼此连电话都不曾有的人,在租得的第四间房子里,反而将那些早在风中流逝的往事,又捕捉回了这方并不太像回忆里的柜斗前。他这些年逼迫自己忘记的事很多,有些事,也仍然会在某个时候,被彼此毫不相干的物象唤醒,猛然醒悟过来,发觉其实并不是自己执意要记住的。这方浑身散布旧年代气息的橱子,上方掩映在了阴影中,叠放瓷盘的架子,与安静放有蒜臼的一屉桌面是分开的。在那个朋友的家,他常常剩下一人,倚在镶上玻璃的碗橱的对面,看贴临局里贸然伸高的一根电线杆,后来朋友冲厕的水声都没有打搅到他,笑他看什么时,他没有过多解释,反过头来看迎面干净的玻璃上,飘流的电线杆上的破布。
等到圣卢西亚有机会向这位朋友解释自己为何这么感伤那块襤缕的布条条时,朋友听了总还是在笑。那时圣卢西亚记得很清楚,他仰视脏布听乔治比才的阿莱城姑娘的前奏,悲壮雄浑的调子里,朋友敲响了一楼的门。圣卢西亚满怀激动眼中逼出泪花向朋友叙述,朋友忙问他怎么了。
朋友猛的醒了,在九月清晨,一切都是凉的。窗外他放了个馒头的台子,从那天起,从来没有来过小雀。从那一天开始,天逐渐转凉,秋日渐深。他常常醒得早了,醒来之后他发觉自己还在昨晚的床上。夜里回来的晚,开开门,窗玻璃外的霓虹冷透了,光秃的灯管子,曲里拐弯。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天天向烧半夜发白的管子道别。以往这种时候,他向来回来的时候早,还可以看上一会儿五光十色的霓虹影。可最近一段时间,单位上的事骤然增多,他性情内敛,不像工友那样抱怨,悄没声地在餐厅外铁楼梯角落,默默锤肩。自然而然地,等到可以踏入这个一间半的小屋,他一直看作是伴友的灯,早早地黑寂下去。他第二天走出这屋,不再与它道半个字。这段时间,他什么也不想,夜宵也常常在外面凑付。只不过格外注意起棉被的厚实与否,他现在没有更多的愿望,打开那扇既让他感到温馨又令他憎恨的木门后,一头扎到里边,进入黑甜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