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雪】边城明月照京华(三)
户部衙门与其他五部隔得远,周遭环绕断壁残垣。入了亥时,人烟渐稀,夜间雾气四起,五步开外看不清人影。
花无谢率一支小队隐匿在衙堂内阴影中。衙门正堂没有开凿天井,采光并不好,从外面看入,仅能凭借几案上昏黄的油灯,依稀辨认李霂的脸。李霂浑身筛糠似的抖,几乎拿不稳卷宗,身上的香气愈发浓烈,幽幽的,萦绕在空旷的厅堂里。“李霂”二字血书就印在正对几案的墙上,灰白的墙,猩红的字,哀啼的子规,仄斜的歪脖子树。
薄雾后是两列把守大门的禁军,一场夜猎,在诡谲的静谧中酝酿着恐惧。
突然,几乎是一瞬,雾里的身影重重地歪斜了一下,一股自头顶上方袭来的力道,令他尚来不及叫喊出声,已被踩在脚下。有人踏着他的头,突袭入殿!
雾气被猛地撕裂成两半,一道黑影迅捷凌厉,直劈向桌后的李霂,电光火石间,李霂眉心已渗出血珠。花无谢大惊,那团黑影里,分明是一人一刀,是那刺客!
刺客又一刀砍下,此次是直冲天灵盖,面前一道剑光划过,花无谢拔剑出鞘,生生接下了这招。李霂惨叫一声,仰跌下去,当即不省人事。这一刀力道惊人,花无谢觉得手腕的筋骨几乎断裂,被震出七八步远,撞在了案牍柜上。“带他走!”花无谢喝道。两个军士抬走了李霂,刺客欲追,被一众手持钢叉的士兵团团围住,慢慢朝他逼近。
借着这个空隙,花无谢才看清来人。那人黑色劲装蒙脸,只剩一双眼睛,露出的手腕却白的吓人,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一把乌沉沉的刀,刀柄上缠着绷带,这分明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刀,但用在他手上,却刀刀见血。
夺命的人,嗜血的刀。
花无谢一声令下,数十把钢叉齐齐刺去,那人闪避不及,脊背被钢叉压弯下去,其余的军士手持钢刀砍向他的头颅。然而只听得那人低喝一声,以匍匐之势使出一记扫堂腿,登时如秋风扫落叶,四面八方的军士遭此一击,人仰马翻,死的死,昏的昏。地上凌乱不堪,刺客直起身来,踏着这团狼藉,逼近花无谢。
花无谢打眼向左右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援兵,周围仅剩他一人。马空群定是以护送李霂之名离开,借着这刺客之手要他花无谢的命。或许刺客本无心杀他,但若是坏了他的好事,就另当别论了。
但是花无谢却发现了端倪,这刺客走路一深一浅,他右脚跛了。方才在打斗中,他刀功极快,几乎掩饰了这一缺陷,但是跛脚也限制了他的行动范围,擅近不善远。
刺客一跃而起,刀光一凌,直刺胸来,花无谢横剑一封格挡,有意将他引到后院开阔地。那里的明沟正在整修,相当于一个现成的陷阱。谁知才出门外,那刺客像是知晓其想法,竟先人一步,反手一刀,自下而上直刺其面门。花无谢一个踉跄勉强躲开,刀锋擦鬓角而过,又斜劈过来。花无谢感到耳畔一阵阴风,本能向前扑倒,本身两人距离便近,刺客挥刀避闪不及,竟被压倒在地,面纱被蹭开,对上一张雪片似的脸。
这个人并不适合做一名刺客,因为那张脸实在是令人过目不忘。花无谢少年时见过一面,轮廓便深深篆在脑海里,于是此时此刻,他喉咙里便逸出了一个名字:“傅红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