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迟勤】不如不遇倾城色

人这辈子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误终身。
好像太过美好的交缠，会用掉一辈子的气运。
迟瑞照镜子的时候，常常会恍惚。
他居然，也这么老了。
头发是灰白的，脸皮是松弛的。太久都绷着脸，他脸上的每一寸细纹，都勾勒出一个不苟言笑的....老人。
年轻的时候他每天都要用发蜡，军大衣一定被熨帖得一丝不苟。那时候他是整个鹿州最年轻的督军，也是新工厂最大的主人。他意气风发，他风华正茂，他有看不见边阔的前程，和整个鹿州都装不下的雄心。
天下英雄出我辈。
但原来，人变老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迟瑞和镜子里那个死气沉沉的老人对视，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的样子了。
毕竟，若把他的记忆翻到那个篇章，怕是整个章节都只有一人。
他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时候。尽管他连自己以前的样子都忘了，还是一闭眼，就能看到他....
皎若玉树临风前。
迟瑞用湿毛巾擦了擦脸，偏头看了看一旁桌面上，那个总是被盖住的照片。
盖住了有什么用呢？
人生有时候很长，有时候又很短。
有的年华像是泥沼前行，万分艰难才推动一寸。有的年华又像指尖流水，倏忽就不见了踪迹。
迟瑞常常怀疑，他们真的过了有一年那么多的日子吗？
怎么还不够他回忆一宿的呢？
允卿，允卿。
要是他的允卿还活着，他一定不能原谅他。他用谎言编织出了那样一条精妙绝伦的纱巾，蒙住了他的眼，捂住了他的耳。
也叫他这辈子都无法解下。
可是还未等他来得及为此愤怒，他的允卿就不在了。
他不在了，两人的纠葛成了绝迹，就连那图谋不轨的过往都珍稀起来。
他想要怨恨他，最后只能思念他。
他反复回忆着那天，他知晓一切，却仍是一种被动的姿态。
他的心被割成细碎的切片，他却只能无力地问出最后一句。
“我的真心，你便觉如此低贱么？”
允卿那似乎带着月光的脸，冷冽得过分。
“不，你的真心，我不喜欢。”
那也成了最后一句。
袁云清手和脚的最后一根骨头都被敲断的时候，迟瑞发现自己很平静。
他甚至没有兴趣看他是怎么被折磨至死，他只觉得那一滩血和那一滩肉无比肮脏。
他的情绪很久没有正常地传导给他了。允卿不在了之后，他和这个世界就失去了感知的导体。
一年，才占人生多少日子呢？
为什么要用那之后漫长的二十三年，来为那一年陪葬？
二十三载...那么漫长的日日夜夜，那么多辗转反侧，夜夜难眠。
除了枯燥，都没给他的记忆留下多么重的印痕。
他见过了世界上最明丽的光亮，自那以后，一切的一切，都黯淡无光。
他的沧海，他的巫山，决绝地放弃了他，独留他在残山烂水里，腐烂发臭了。
他抱着记忆里永不褪色的过往，做误入今朝的、二十三年前的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