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 Hunting
夜晚,天空中挂着半个月亮,不时响起一声猫头鹰的啼叫。 商人夫妇以及所有的仆从都被打发走了,大宅子里安静得瘆人。 我和父亲躬身藏在庭院假山后面。透过假山的孔隙,我可以看到商人儿子的卧房窗户。 “乔姜啊,乔姜,我的乔姜……” 害了相思病的年轻人小声呻吟着,形容可怜。他已经神志不清,为保安全被我们绑在床上。但父亲留了一扇窗户,让哀怨的声音穿过稻田,被风带到远方。 “你觉得她真的会来吗?”我小声问道。今天我刚满十三岁,这是我的第一次狩猎。 “会来的。”父亲说,“狐妖无法拒绝被她媚惑的男人的呼唤。” “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彼此吸引?”我想起了去年秋天来村子演戏的戏班子。 “不尽然。”父亲说道,却也说不出个缘由,“这不是一码事。你只管记住这个就行。” 我点了点头,似懂非懂。但我记得商人夫妇来向我父亲求助的情景。
“太羞人了,他还不到十九岁啊!”商人哀叹道,“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怎么还会被那东西下了咒?” “狐妖相貌妖艳,姿色超群,年轻人被蛊惑不足为奇。”父亲说,“大学士王徕也曾经和一只狐妖共处三天三夜,后来还中了状元。贵公子只是需要些指点。” “求道长救救他!”商人的妻子躬身恳求,宛如啄食的母鸡,“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可就再没有人肯为他说媒了。” 狐妖是偷取人心的妖怪。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面对它的勇气。 父亲温暖的手掌按着我的肩膀,我镇定下来。他的另一只手拿着燕尾剑。这是先祖刘邺将军铸造的宝剑,已经传了十三代,经由数百名方士作法加持,斩杀了无数妖魔。 一片乌云遮住月光,霎时间一切陷入黑暗。月亮再次露出来时,我几乎惊叫出声。 那一刻,院子中央站着一个我平生仅见的绝世美人。 她披着皂色的绸缎,裙带飘飘,纤腰素裹,衣袖盈风,面色如霜,乌黑的长发披在腰间。
恍惚间,我觉得她是从戏班子挂在戏台周围的那些唐代美人图中走出来的。 她环顾四周,一双明眸在月光下映出水色。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眼中满是忧伤。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很可怜,无比渴望博她一笑。 父亲轻轻碰了碰我的后颈,我猛地从幻觉中醒过来——他告诫过我狐妖的能力。我脸红心跳,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只盯着她站的位置。 商人的仆从每天都会牵着狗在院子里守夜,防范狐妖。今晚的院子空空如也,她站在那儿犹豫着,担心中了陷阱。 “乔姜!是你吗?你来找我了吗?”商人儿子急切地呼喊,一声高过一声。 狐妖闻声转身,向卧房门走去——不,是飘过去。她的步伐轻盈无比。 父亲从假山后纵身跳出,手执燕尾剑,直奔狐妖而去。 她闪身避过,仿佛脑袋后面长了眼睛。父亲来不及收招,燕尾剑刺入了厚实的木门,发出一声闷响。他试图拔剑,但一时间拔不出来。
狐妖瞥了父亲一眼,转身向院门冲去。 “小良!别在那儿傻站着!”父亲大喊,“她要跑了!” 我捧着装满狗尿的陶土罐追上去。按照计划,我应该把这些秽物泼到她身上,让她无法变成狐狸逃走。 她转头对我笑了一下,“真是个勇敢的孩子。”霎时间,一股奇异的香味将我包裹,如春雨后绽放的茉莉。她的声音像冰糖荷叶粥一样甘甜,我恨不能听上一辈子。手里的陶土罐直往下坠,我忘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快!”父亲大吼一声,他已经从门上拔出了剑。 我沮丧地咬了咬嘴唇,这么容易就被迷惑,怎么当一个除妖人!我揭开封盖,将陶土罐里的秽物泼向她后撤的身影。但我竟然生出了不该弄脏她衣裙的奇怪念头,这让我颤抖的手和胳膊不听使唤,只有少量的秽物溅到她。 不过这已经够了。她咆哮起来,比狗吠更响亮、更刺耳,竟然让我后颈汗毛倒竖。她转过头,冲着我嘶鸣,露出两排雪白锋利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