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勤耕单人:《黑白》
张敬之,一手压着江浙两省的码头鸦片走私,既和法租界巡捕打得火热也和几个日本浪人称兄道弟,可不是个好惹的!
洪正葆在书房里慢条斯理地抽着烟,听着下人来报只是点了个头,随口问了句:“勤耕呢?”下人哆哆嗦嗦回道:“适才听得二当家路上耽搁了下,就要到了。”洪正葆只又一点头,起身去往会客厅。
洪正葆到时,张敬之正在细看墙上一张黑白大合影。
大约猜得这里头的都应是洪帮头目,那两道刁钻的眼光并没聚焦在正中的洪正葆身上,也没看到他近旁的人,反倒是好好打量着一个先生,一个站在相片最不起眼角落里的先生。
清瘦的身子骨,合体的浅色长衫,满是书卷气的白净脸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在一群满脸蛮横的奸诈老江湖里简直鹤立鸡群。这黑道的?看着倒像是私塾里掳来的。
慢着,张敬之慢慢拧了眉头,这先生,好像方才见着。
还在十六铺折腾几条街界限问题,青洪两帮的人均手持棍棒一字排开,还在人流攒动的码头就开始剑拔弩张、互不相让,让张敬之很是头疼。再怎么说青洪两帮还有那么点交情在,也不愿撕破脸斗殴,可贪心如他又怎可能白白放手一块到嘴的肥肉?
也就在这时,人流里走出位月白长衫的儒雅男子,唇边漾着一抹柔和的笑意,微微拍了拍张敬之肩膀,不过几句耳语就把人引到了附近的茶馆,招呼着堂倌替张敬之看盖碗清茶。
张敬之静静地透过那副圆眼镜片阴阴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尽管相貌清隽、手无缚鸡之力却始终从容不迫,嘴角边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自如地从堂倌手中接过盖碗绿茶,随即取下碗盖置于茶碗左侧,盖顶朝外盖底朝里。又见堂倌竖放在茶碗右侧的竹筷,微一点头就横放在茶碗之前。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笑若春风的先生这才转头对上那道阴险的目光。
自诩也老江湖的张敬之硬是被吓出一身冷汗,那双清如秋水的眸中映照出自己难以启齿的丑陋,强撑着自己已经软下得身躯还这么直直坐着,面色立刻由阴转晴。
青帮……大字辈!他张敬之活到现在可真见着了!
既然先生这么说,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手一挥,这件事也就算了。
但这么看来,这先生倒是个洪帮的?
见洪正葆来了,张敬之默默收回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换上副客套的神情,互相推让着就座。
虽说是青洪两帮互相帮衬,但毕竟是两家饭,这账还是得算清,张敬之此行也就是为了十六铺那几条街的事,肥肉该归谁就得归谁,谁的算盘也不能打过他张敬之。
这弯还没等绕到十六铺,罗勤耕便到了。
长衫下摆随着动势上下微搅着藏着暗潮的气流,稍显宽松的长衫里若隐若着现优越的腰身,如此出挑的人儿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张敬之斜靠在红木敞椅上,神情益狎,眯着眼看他依旧自若地给洪正葆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