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与书
我把书从油腻的桌布上提起来,它的封面是深蓝色,褶皱形成白兮兮的裂隙,像是透过碎裂的冰层从宁静的封冻河道中央,望见它干瘪的书名。
我在夕阳下面捧着这本书细细端详它泛黄的页面。书页的影子微微颤抖。街道上也没有什么人。
“北欧的峡湾将海岸线切碎,我撕裂胸膛感受湿润的风。粗糙的心被揉皱皲裂。再付生命,予之时间,它渗出一滴不再纯洁的血液,短暂地将伤口补起。”
此时划过手间的风那样柔美,它打着旋儿撩我的头发,告诫我归家。我摆摆手,清冷的风是无辜的。然后太阳落山。
我推门坐上餐厅的木椅,暂将书搁在油腻的桌布上。妈妈在厨房里忙活。
“峡湾间的孤岛是永远被隔离的存在。长久的地质变化决定了它们拥有最坚固的基底,但也永远放弃了接受流水重新塑造的权利。那里是巨岩的居所,水手的坟墓。”
我将收音机拨到两段频道间,沙哑的灯火合着这声,如同那漫天的黑雾洒在红透的穹顶上。我攥着拳头轻叩桌面,风寒,却敲着窗户要求温暖。
“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混账。”一个声音说。
辩论从来是无意义的,真理不需要机械地聚众发现。此时此刻的人们却在聚拢着——
城里闪过几丝异样的光。街上聒噪起来,杂七杂八的喊叫与大声议论如各式枪炮鸣响,声音击碎了屋中人紧闭的窗。一如往常,又似有一些异于往常。
厨房里铿锵而有规律的响动终于彻底地失去了章法。她报出几个政治人物的名字,咆哮着无可名状的污浊之词,将收音机拨到一个频道。
越来越多的声音像挤入狭窄河道的大潮,乱糟糟,杂兮兮,气势汹汹。所幸峡湾间从不曾有大潮。我站起来做出一些夸张的手势,向她强调柜上那一排书曾经的含义。那一排书都拥有精装皮质书套,烫金的书名非常显眼。用名望与才干赢得那些书的是那个镶在相框里的人。
相片是黑白的。
“是大好!大好啊,这可是自由的呼声!”那个女人陌生起来,印象中的她一让我看便感到充斥眼球的扎刺感。好似我正沉入冰窟下的深渊,她却扒着洞口,耷拉着一只手向我挥着。我的眼在激寒的海水里绝望地睁着。
“鼓入谷底的热风氤氲起浓雾。若是秋日,还会随着散漫的气流飘入河道两侧的密林。若是天朗气清,星星悉数可见,这里的天空是最明丽的。雾,不过是另一种可能。”
嗓音嘶哑,我终于无言。她举着玻璃酒瓶却找不到起子,我摔门离去前她冲向柜子上那个男人的相框。
我始终没有放下手里的书。
狭窄而偏远,一种独特的朴素。灯火之下早已没有了人。太阳在海另一端遇刺,它暗淡的躯体坠入大西洋。它不再升起。刺骨的严寒,甚至可预料的那午夜之际的极寒,令人震悚。
呵,我也会了,那一套说辞。哪里都有雪,哪里都能看到雪,它被人踏在脚下,累在房上,用于渲染征途与孤独;它反射月光给人恍然的朝气明亮,它盖地为霜,压折了过冬的蔓越莓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