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死亡

我梦见了自己的死亡。
今天是西方国家所谓的情人节，我已经足不出户在家里呆了20天了。抬头仰望天井，一股自由被剥夺了的叛逆情绪唆使着我走出房门，而对户外夺魂无形的肺疫的恐惧又把我拉了回来。这样一个社畜不配拥有的悠长假期让我些许找回了学生时代的单纯。
我喜欢回味属于我的形色梦境，各种光怪陆离的意象让我沉醉其中。抬头凝视下午三点透过杉树茂密树冠间隙照进落地窗的光柱之中一粒粒悬浮着的尘埃，思绪飘远，畅想脑补过滤镜的那一幕幕怪诞，灵魂就升上了平流层。有人说晚上能做梦是心灵年轻的表现，我默默记下这种论调，并作为鼓励自己的为数不多的话语。
然而在我降临世上将将超过一万天的此夜，我第一次梦见了自己的死亡。
我在梦里具体是怎么死的，我不记得了，仿佛我没有经历过这一过程，人却死了。也许是由于一种惊吓，一种中年男性的凄惨又带有求救性质的吃痛的叫声，叫声短促有力，像是手持马克笔划了两个字，不长、等宽、方方的又没有那么方。
于是我就变成了死亡的状态。
听一个经过严重车祸又被抢救过来的一个人说过，抢救时他是灵魂离体飘在抢救室半空看着自己做手术的，说自己曾一度诘难主刀医生把自己脸缝歪了，可医生是听不见的。从鬼门关走过的人也许确实有真实的濒死体验，但我的感受和他的不同。
我平常久坐，久坐族的各种疼痛感我都有，我好吃，一天有18小时的饥饿感，我爱这多彩的世界，用眼过度，眼球永远干涩，我庸俗，身体常怀欲望。但当我死了的时候，没有这些肉体的障碍。我的思维从未如此通透，只剩下第一视角的五感让我摆脱了肉体的束缚，通过微表情默默地记着每个人的心理变化。
死前我有很多熙来攘往的社会关系，死亡当日更是作为主人身处一场聚会中，人们都保持着乖巧的笑容，并符合时宜的切换成惊讶、不敢相信和悲伤的表情，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我正值中年，躯体算不上重，横卧在会场中面向主厅出口的左手边，面色苍白，没有抢救的可能和时间，我瞬间完成了从正常到死亡的切换。母亲也看出来了，她没有说话，走上前来把我扛在右肩，走出主厅，顺外墙逆时针绕会场行走将我送到我那张四周是铁丝网的摇篮里。
关上门，她问我：“你的遗嘱不是很全面，扉页右下角用金色金属丝贴边勾勒出的这部分内容在法律上是可以根据立遗嘱人的意志决定归属的，今天站在正厅中离你死的地方最远的那个中年男人，如果没有你的特别声明，他是可以把这份拿走的，你怎么决定？”“我不想给他，所有的物品给你就可以。”我回答道。母亲当然没有听见，她说完了刚才的话就坐在摇篮前发起呆来了。我嘱咐母亲：“记得帮我要一下还没发全的年终奖和这个月的工资，这个月工资中包含的社保不要交了。记得帮我把我书桌右手柜子里的东西处理掉，是违禁品，清单在我左手最下面的抽屉里。记得不要相信今天到场的所有你第一次见的人，记得把我的死告诉边区的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