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死亡

接触死亡
  医院可能是人生旅途的中转加油站，也可能是车辆的终点站。医生可以妙手回春，也能无奈目送自己病人慢慢逝去，任自己如何努力，也只能看着自己的病人远去。医学的进步让生命的消亡变成“一条长长的、缓缓的曲线”，也无法避免死亡的消散。按照我们庄里算命先生的说法，这都是命，阎王让你三更死，那得命长到五更。命数如此，却不尽如此。病人有牵挂着他的亲戚朋友，有为他拼力救护的医护战友，他的康复是所有人的愿望，他的离去则是大家无尽的悲伤。悲痛永远不会消失，我们只是学会与之共存。
   那天或许仍是那么晴朗，太阳十分毒辣，可在我记忆里却是有些阴霾。忙碌了一上午的我已经有些许头晕脑胀急需二十分钟的午休。更换好衣服，我漫步走出科室，可就在电梯口，又碰上了秦医生。他和几位护士及家属急忙推着病床从电梯旁跑来。“帅鹏，先别去吃饭，赶紧来帮忙。”秦医生向来冷静温和，今天语气却是无比紧张担心。我一怔，身体脱下了疲惫，来不及换衣服就跟着病床一起向科室重症监护室奔去。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看着虚弱没有意识的病人，我的心也被揪着。给病人输液体，我手持吊瓶守在病人身边，旁边是同样姿态的病人儿子。看着病人慢慢恢复意识，觉得我们好像与路过的死神打了个照面，擦了个肩，如同赛场的裁判给了我们一张黄牌警告。人生无常啊。幸运的是，在与死神的斗争中，我们赢了。我离开后，下午来到科室，看到办公室只有零星几人。
“学长，怎么？老师们呢？”“都去ICU了，上午那个病人情况恶化了。”“怎么会这样，上午明明好了呀！”疫病如大海，时而平静时而汹涌。噩耗传来，病人离世。第一次面对病患离世的我，参与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但作用跟尘埃一样微小。我的记忆被拉回到了三年前，已经三年了，我面对身边人的离去，仍然还是如此，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记得守在爷爷身边，握着他的手，模糊地看着他的气息消失。摸着的脉搏越来越弱。最后亲眼看着，爷爷被穿上寿衣。人在死亡面前多么微小，为了改变自己在死神面前的地位，我选择了医学。可现在我还是那么弱小。风吹就散。那天我的耳边一直在响，浑浑噩噩回到住的地方。不想吃饭，也不想睡觉。天气那么热，我觉得好冷，好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先前的一幕幕不停地在眼前循环往复。全身酸痛难忍动弹不得，四肢冰冷蜷在被子里，眼睛不敢闭上，就这么熬到了天亮。
我真的害怕死亡。我害怕自己的无力，害怕病人亲属的啜泣，因为他们一丝的哭声也会感染到我，我的眼泪也会跟着流出。
  尽管事情已经发生，我现在回忆起来，依然唏嘘。我在学校产科见习学习过，见过呱呱落地的婴儿，充满生机。这次也见到了落幕的老人。人在自己的哭声中启程，在别人的哭声中终结。一个是为自己助兴的壮歌，一段是被人送走的悲曲。那天我思考很久，生死之间，医生能做很多，能斗争许多，我还不是一个医生，我的旅途还要很久。我还会见识死亡，但我不能恐惧死亡，这是那天对自己的承诺。面对逝世的病人，我们只能如同电影里那样——“remember me”.不愿忘记，不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