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闲人12(3)

她一上课就犯困，但是她还是很安心地睡了，因为她知道，我一定在听课的，下课问我就好了。她很爱笑，但是其实她笑起来像吸鼻涕的声音。当然，我在她面前吐槽过她的声音，结果她难过了好久。于是，后来我再也没说过了。学校里只能穿蓝白色的校服，但是她依然好看。我一直不明白小时候跟在我后面流鼻涕的黄毛丫头，到底好看在哪里？在那次文艺晚会上，我看见她唯一一次穿着紧身礼服，像一只金色的蝴蝶。我们利用攒起来的生活费，会利用课间操去买包子，她吃豆沙包，我吃梅菜扣肉包。我们还会去看电影，每次上映好看的新片，我们都会去看。但是我们钱不多，次数就少，所以她很珍惜每次出去玩的机会。她是个泪点很低的人，每次电影一结束，脸上用心化的妆都花了。当然，我们是买不起化妆品的，但是她总是很热情，也跟班主任关系很好。每次出去玩，都厚着脸皮去借老师的化妆品，还缠着老师教她化妆，毕竟班主任当时算是学校里的女神。
她冬天总爱光着脚踝，我说了她好多次，可她总耍小性子，依旧露着，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高二那年，她突然晕倒。去了医院，医生告诉我是白血病，而且还是没救了的那种。她不愿待在医院，哭着喊着要离开。于是，我们又在一起了。一天，她哭着对我说，她不想那么早到另一个世界，她想要和我一起考上大学，一起到处走走。我答应她，我会带着她的眼睛一起去看看。她离开的那天，我们正在做摩天轮。她闭着眼睛，靠在我的肩膀上，发间传来兰花的香气，像个婴儿一样可爱。后来，我换上了她的眼睛，离开了学校，随着性子，到处流浪。”魏离脸上流露出宠溺又无奈的笑容。“为什么不继续学业呢？她一定也希望你考上大学的。”暖暖红着眼睛，轻声问道。魏离想了想，微笑着说：“我不知道。在她走后，我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我想到处走走，于是就那样做了。她也愿意和我到处走走，只要我开心就好。
”“她把钥匙还给了你。”男人开口道。魏离拿过桌子上的水，拧开盖子，一口气喝光，接着打了个嗝，然后盖上盖子，将瓶子放在桌子上。他伸出右手，用中指指肚划了划嘴唇，继续说道：“世上大部分人都被爱的绳索套着，只不过绳结都在彼此手中握着，所以大家就互相折磨。最常见的，就是父母和孩子之间。一些父母童年时没有能够接受好的教育，早早地步入社会，在里面摸爬滚打。他们被欺负过，也尝试着反抗过。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发现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能够上学，不用走他们走过的老路，不用吃一代人已经吃过的苦。可孩子们不理解啊，凭什么自己要被要求好好学习，为什么他们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呢？他们想要一种叫做自由的东西。于是孩子们开始叛逆，认为父母不理解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爱的谎言和背叛，父母则伤心落泪，两代人相互折磨。这些孩子们不知道，在他们还没有能力承担选择的后果时，是父母帮助他们做出了那个正确的选择。
父母们经历过社会那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所以会希望他们的孩子不用再去经历，或者至少能有能力去抗住那些磨难。我以前流浪的时候，看到过一个学生的裸照在网上疯传，看到过一个醉酒的男人抱着自行车在夜里痛哭，看到过俩个孩子抱着他们被砍得浑身是血的大人向来往车辆行人求助，看到过一个守尸人第二天被发现上吊自杀，尸体下是满地的烟头，看到过俩个女孩受不了流言蜚语而相拥跳海。我有时候在想，我们啊，到底是些什么啊？我曾无数次地想用暴力去发泄心中的怒火。但是她说，再看看吧，一定要好好看看。我于是又仔细看看，看到洪水爆发跳进河里当人墙的那些人，看见那个死死抓住一条性命的手，看见那些合力抬起汽车救人的人们，看见那个笑着跑向父母怀抱的女孩，看见笑着端给我一碗面的老板。我忽然就什么都不用再想了。人啊，真的好奇怪。自由的代价，就是自己承担选择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