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墓碑

村里的集会结束了，大家都领到了富人们的红包——除了小李。
小李的房子在村子离大门最远的地方。这村子里第一栋房，是村长的。之后，越靠近村长的房子，那家就更有钱。离小李近的几家，都是穷了几代的。小李偏不是，他倒有不少闲钱。他有个能干的儿子，在外做工当了个小领导，每月都寄回一点钱，虽不多，但也够用，小李不赌，也没法嫖，钱自然够用。
小李已过半百了，话说要长于这个村子很多人了。但是，村长从他打小便对他不错，便对他不错，唤他“小李”。小李小时候，被富家的几个年纪相仿的欺负，硬说自己比小李大一辈，便也唤他“小李”。小李年轻时不喜欢富人家的这么唤他，便期望他们早点离开——或是死，或是出去赚钱，哪知他们也没出过几次村。现在年老了，富人的早当家了，与小李隔了一个村的距离，小李也无所谓了。小李隔壁的几户穷人倒从未唤他小李过。小李在他们眼里，可是个大财主。缺钱时，就去隔壁道：“老李，借点钱了。” 老李就借他们点钱。说是借，也不希望还了。虽叫老李的人多，但叫小李的人地位高，自然唤作小李了。
小李不大识字，一生唯一的爱好就是理发。即使头发才刚有点长，小李也会去理。理发店的老板是隔壁村的，叫老马，和这个村的所有人关系都不错，在村子里开了间理发店。村子里就一间理发店，小李自然常去那理发。老马给他们村和这村的所有人理发，但都少来理，唯有小李常来。老马理发不贵，两块钱一次。两个硬币，买一个爱好，小李觉得很值。
小李再去理发时，发现老马的理发店已经关了，什么都带走了。小李问了几个同村人，没人告诉他。又问了几个，才说，老马觉得赚钱太少，去镇上租了个铺子，赚大钱了。
小李不想就这么不再理发了呀。便问好铺子的号，去车站坐车了。
二十分钟待在车站里，来了不少同村和隔壁村人。“哟，小李居然要出村了。”同村人说到。隔壁村人也知小李爱理发呀，就问：“小李要去理发了。” 隔壁村的话，小李不懂；同村的人小李不想应答，便缄默不语。
又是二十分钟，终于到了镇上。找到了老马理发的铺子。老马叼着一根烟，坐在店外的椅子上休息着。小李被老马瞅见了，老马吆喝着：“我都到镇上了，您还跟过来了呀。”
小李说：“我这一辈子就爱理发，你想怎样。”
老马指了指标牌，写着十块钱理一次发。
“你没这么多闲钱了吧，再来几次就来不了啦。”
“来不了就来不了啦。趁着还能来几次，多剪点头发，找点乐子哟。”
“来来来，让我这个理了三十年发的老马给你亲自理发，不收钱的。”两人都笑了。
“小马，让开。”老马教儿子把东西都拿上来，在旁边好好学着。
这老马来了镇上，就一直让儿子代着管这理发店。这镇上理发的也不算多，老马最近赚的钱也不算少。老马拿出那套原本在村里的那套技法，给小李认真地来了一套。这老马干的，不是什么潮发型，而是求剪的精，有精神。小李这么剪了几十年，虽少说话，若不是村里那几个富人当家的，倒也挺有地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