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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兄弟】柏林,柏林(上)(6)

行吧,行吧。路德维希在心里默默记下。
与此同时,他还注意到柜台附近的位置上总坐着一位英国人,他极少与弗朗西斯和基尔伯特谈话,总是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写东西,写完之后便戴上帽子扔下钱走人,丝毫不理会身后聒噪不堪的弗朗西斯。
“你别看潘德拉贡这副性冷淡的模样,动起嘴皮子来可比谁都厉害。”基尔伯特说,“我还在学校的时候,最喜欢看他和波拿巴吵架了,每次都能学到骂人的新词汇。”
哦,忘了说,潘德拉贡其实叫亚瑟·柯克兰,来自纺织业的中心曼彻斯特。他跟弗朗西斯从小就是邻居,两人都是和对方吵架斗嘴斗到大的。进入大学后,两人的斗争变成了明里暗里的较劲,基尔伯特作为中间人偏偏还特别有兴致,经常和舍友一起下注,赌谁输谁赢。路德维希听完后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对这种无聊的行径表示十分无语。
基尔伯特除了那两位大学校友之外,还有许多朋友,他们那都是些得志或不得志的画家、作家、出版界人士,甚至还有一两位音乐家,路德维希知道以前哥哥学过长笛,但从未见他吹过,盒子上也积了厚厚的灰尘。他们的聚会无非就是喝酒打牌,聊发表的新作和文化大清洗后文艺界的艰难。接着他们就会分享自己的经历,互相倒苦水到深夜。
或许是有父亲这个先例,路德维希极少见基尔伯特饮酒,实在推不过了,才会象征性地喝上一两杯。所以路德维希每次起床后,基尔伯特都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鸡蛋粥,烤好了面包,然后在他吃早餐的时候收拾一片狼藉的客厅,把宿醉未醒的人拖到沙发上,给他们盖好毯子,再开车送路德维希去学校。
对于这种生活,基尔伯特已经习以为常,他有钱、有名、有喜欢的事业,对这个分离七年的弟弟也极好。他每天忙着画画对付应酬,照顾家人,无暇分心去做其他事,仿佛笼罩在欧洲上空的战争烟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当秋意被树上的枯叶带走得差不多的时候,11月的风中已经含了些许隆冬凛冽的气息,柏林的天空也因此变得清清爽爽。碧蓝的天上晃荡着七八片白云,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像极了午后莱茵河上悠闲游过的水鸟,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但天空这么广阔也总不能太清寂。于是便有什么东西在远天闪现,先是飘飘渺渺,不可捉摸,接着便有了影子、有了起伏、有了节奏,一声一声地清晰明朗起来——那是大雁的歌,最后一批大雁高唱着要到南方去了。
花叶凋落,候鸟迁徙,面对这个即将被风雪覆盖的世界,怕冷的白昼选择待在温暖的南方,因而缩短了在北方出差的时数,把剩下的全部时间都交给了自己的爱人黑夜。看啊,他已经披星戴月地走来了。
路德维希心满意足地合上书,把它藏回最初被发现的那个小角落,这本《少年维特之烦恼》还是为图书馆里幸存不多的歌德的作品之一,它和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卡尔·马克思、斯蒂芬·茨威格、海伦·凯勒挤在一起,在图书馆最深处的书架上,拨开那些充当着遮掩物的尼采和《我的理想》,各领域的著作,在这里大放光彩。那些焚书运动中被烧毁的书籍,你都能在这里找到他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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