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星星
我曾三次梦见过神庙。
一次,在卢克索。尼罗河水裹挟着有如熔金般的午后阳光,粼粼又潺潺地流。岸边的芦苇丛晃出沙哑的低喃,石柱间缭绕着细碎柔软的歌谣,随着流浪了三千五百多年的秋风,在渐渐浮起的明月下,游走过底比斯,一头扎进星河的倒影中。
一次,在贝卡谷地。大片大片的罂粟被夕阳染成绛紫和深红,巴勒贝克城中只有寂静的光镌刻出神庙的影子,仿若独舞的歌者,神秘地妖娆地,执着酒杯,揽着玫瑰,轻启的唇舌沾着葡萄汁液,在鸽子和雀鸟扑飞的沙沙声中,肆意张扬。
一次,在雅典卫城。高大柱列切割开湛蓝天空,女神靠着矛,倚着盾,金色的头盔有如桂冠,她温柔似月色的目光俯瞰着这座城。缱绻海风载着油橄榄叶,落在帕特农神殿中盛着的那一池子阳光里,里面嬉戏着天上浮光掠影而过的鲸。
此后,再也没有梦出现过。我以为我不会再做梦了。
然后,在一个崭露出模糊尖角和橘红暖光的怪诞画面里,我被一锤子打醒了。
是真的一锤子,在这一锤子之前,我不确定我挨了几锤,毕竟我设定助手蛋哒不把我叫醒不能停,而我……很难被叫醒。
光屏上列出了一天的所有事项,这是我今天的任务——唉……人类从始至终无法摆脱的,工作。
智能排序把任务按时间和轻重缓急列好以达到效率最大化,可我大概是中病毒了,没有按列表去做,而是先给家里的狗放了粮,把室内大扫除了一遍,给室内外所有植株浇了水,又把昨晚准备好的东西放在该放的位置,最后把开了的窗户关上——山溪总说,有阳光的早晨,要开窗通风透气,还要晒被子枕头,趁着大太阳把该洗的都洗了。
我关上窗,窗台的水渍干了。桫椤上落着小水珠,太阳很大,红彤彤的,透过窗又软绵绵的,像在玻璃和墙体上剪了窗花。水缸里几只鲎和海百合昏昏欲睡,粉红的水母一沉一浮,狗又不知道晃去哪刨坑了,不过山溪说过不能关着。绕了一圈,好像都很完美了,我带上门口的纱门,调整好屋檐下的风铃,拂掉秋千架上的落叶。嗯,是真的完美了。我最后环顾了这个地方:有银杏树的院子、小小的青色屋顶的房子、挨着树的土坑下那个东西埋得好好的、还有一只和山溪一起养的,此时又不知转去了哪个角落的胖狗……
二•黎明
冷清的发射场是临时搭建的。客运舰303是最后一艘运载舰,正准备完成退役前的最后一次任务。
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地球’的人。
他们男女老少,肤色各异,种族不同,但都大包小包,像极了过去书里描写的华国大春运,那个现在只存在于影像资料中的,叫“春节”的日子。可惜面上没什么期待喜悦,他们仿若茫茫然漂在星河里的蜉蝣。
似乎没人对这个地方感到留恋,也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他们留恋的。
人们把这个地方称为地球b-233,这里不是真正的地球,她也不是他们的母星。人类放逐了自己,开发了很多宜居的类地星球,他们有上万的理由离开母星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