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死亡记录

一
我和陈丙半小时之前约好去吃火锅，现在他吊在离地面十五米左右的架子上。我看着他在空中忙碌的身影，想起了六年前上吊自杀的我的爷爷，他的身体像是一块被风干的腊肉。
我至今还记得那一天发生了什么。我走在田埂上，村民们一见了我，就说：“你爷爷都死啦，你还在外面玩。”
我不信我爷爷死了，他昨天晚上还在骂现在的电视剧，说：“我们那时候要是有这样的装备，早他妈干死日本鬼子了。”可他们每个人都这么说，眉眼之间还透露出对我的鄙夷，像是在嘲笑我的不孝。
“我没有玩，我刚放学。你们看到了我的书包没有？”我辩解道。
他们点点头。
“你爷爷死啦。”
我到了家，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冲着屋里指指点点。这时候我才看到我爷爷。后来听他们说，最先发现爷爷上吊的是我的弟弟，他放学回家后在外面叫爷爷，爷爷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迎出来。
这是我弟弟第一次见到有人上吊，那时候他才六岁。
母亲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在外工作的爸爸。第二天满眼血丝的爸爸就跪在爷爷的棺材前面，母亲在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其实爷爷的死是必然的，他已经快九十岁了，但是谁也想不到他会以这种方式死去。爷爷自杀前就已经诊断出了癌症，在医院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他执意要出院。
“治不治都是这两年了。”
爸妈就依了他。
爸爸常年不在，妈妈就伺候爷爷的起居。爷爷有好几次都在劝妈妈，告诉她算了，没必要——就在他骂完电视剧之后，他就转头对正给他洗脚的我妈妈说：“你们不用这么累的，我迟早得死。这辈子我拖了你们太久，死了也闭不上眼。”后来我妈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的确死死地睁着，眼球像要跳出来似的。妈妈说爷爷死的时候是五点半。
从那以后，我们就搬到了市里。事实上爷爷的自杀并没有让我们的生活有太多起色，还是和以前一样敷衍度日。一直到我现在出来打工。
二
陈丙是我出社会后第一个认识的人，我是因为好奇他的名字才走到一起的。
“你的名字像是你爹妈讲的笑话。”我打趣地说道。
他们家里一共有三个孩子，他是最小的。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叫陈三甲，一个叫陈二乙，独独到了他，少了一个字。估计是他爸妈觉得叫一丙就跟麻将差不多了，这辈子都得被人打。哥哥陈三甲倒有些出息，是个医生。
“这名字起得挺贵。”陈丙第一次没听懂这个玩笑，后来慢慢懂了。
总之我和陈丙成了好朋友，我们一起辗转了好几个单位，一直到我们进入这个工厂。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昨天晚上就跟我说了，要出去庆祝一下。于是半个小时前我们定好去吃火锅，就在准备出门的时候他被建筑那边的头子叫了过去：“那边的架子有点松，现在没啥人了，你帮我们上去搞搞吧？”陈丙答应了。
我站在大门外点起了一支烟，看着他在摇摇欲坠的架子上工作，夕阳从他背后的群山中挤出来一半阳光，撒在他的背上。我不知道等了多久，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