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5)
第十栽
松风应解怀,琴书倦天涯。
山间清寒,有凉薄的风搜刮而过,惹得静室外的玉兰树瑟瑟摇曳。又拂下几瓣白玉似的蕊,转着圈卷入廊檐下,清浅得似水过无痕,春梦无踪。
恍惚间,有修长黑影踏月而归,广袖下垂了鲜红细长的穗,随着徐徐的步履悠悠得晃。调笑似的声音幽然转响——“蓝湛,有没有想我啊?”
卯时未至,塌上的蓝忘机蓦然睁开眼猛地坐起。他习惯性地伸手触碰身侧卧席......触手凉寒。他呆怔一刻,起身穿戴齐整,自匣中取出忘机琴,缓步走向室外。
清瘦修长的指骨扣上染了月寒的弦,寥寥勾勒,泄出几许悠远声调。勾弦撩指,一连串清越之声如流水淙淙,和着月光洒了一地。熟练得近乎使人眼花缭乱的指法扫过琴弦,泠泠清音渐转急促,正如被入梦人搅了睡意而再难平静的心。
“在何方?”
“思归否?”
“何时归?”
他等了十年的答案,如置身亘古的空寂,无有回音。只是院中三两玉兰显得愈发凄清,偶有落蕊飞逝,一如若干年前那人突然闯入他的世界,而后悄无声息,销入泥里。只余留梦痕辗转,予他饮鸩止渴竭泽而渔。
十年了,除却而立之年愈显持重之余,蓝忘机当真分毫未变。本心亦是,本念亦是,一如他给蓝苑拟的字。
思君不可追,问君何时归。
......
第十三载
夜猎归来的蓝忘机买了两坛天子笑,一如既往藏进静室。他打开暗格,将新带回的两坛酒整齐排好。
二十六坛了,原本宽敞的空间被二十六樽圆滚滚的酒坛挤得密密实实。蓝忘机想,或许需要新增一间暗室用以储酒,那人酒量如此了得,这些个数目定还不够他解馋。
晚膳过后,蓝忘机挎了一篮萝卜白菜照料兔子。那人当初送他的一对兔子明明都是公的,不想竟招来许多同伴,经十余载繁衍已然成群结队自成规模。实在是兔如其人,那人若知道自己逮来的兔子风流至此定然乐得不可开交。
数十只玉雪的兔子玩儿得欢快,见着主人来了便纷纷蹦跳着包围住他。内圈的不约而同扒住蓝忘机的长靴衣袍努力上跳,外圈的趴在同伴身后前赴后继地奋力窜动。
蓝忘机用手轻柔地驱散包围圈,细细分发食物。得了食的兔子并不蹦开,只衔了红红绿绿就地享用,他伸手抚摸那些毛茸茸的头,两厢静默。西斜的残阳将人影拉得分外修长,且落寞。
......
穿林的惊鸟唳出惊慌至极的音调,林间飞禽走兽四下窜逃,蓝忘机朝着烟尘飞扬处急速前行。尚余百步,忽而听闻凄异笛声响彻四野,竟使得尘土翻涌处渐渐平息。
那笛音尖锐得有如泣血,残损断续的声调连成一首蓝忘机再熟悉不过的曲子。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尚且清明的头脑霎时间混沌一团。难以置信的神色自他眸中闪现,在大脑短暂的空白间隙里他听清心底的声音,颤抖地近乎带了哭腔——
“这笛音...是...那首曲子...”
他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只一双隐隐浮了血丝的眼死死地盯住前方。待风尘飞灰散尽,一席黑影像无数次跌入他梦境那样闯入他几近模糊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