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无人之街

我是个历史教授，但是现在这也只是个空头衔。我便是五年前那场算法正式取代人们的工作的大浪潮中被取代下来的受害者之一。我比起一般人幸运的是，在此之前通过到处为其他人讲学还赚了一笔不小的外快，才能勉强维持我自己的生活。
翻看着眼前的资料，偶然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节日。我抬起头看看日历，然后将公历换算成古老的农历。计算出的结果相比对，今天正是除夕。
除夕吗……
现在我对于春节这类的传统节日的印象，只有小时候的一点记忆。长大后便慢慢不再被人们热衷于过节的狂热所感染，与其和家人坐在一起看早已经停播的春节联欢晚会，倒不如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研究历史。这么做通常会遭到长辈的训斥，不仅如此，窗外的烟花爆竹炸裂的声音也总让我心神不宁……是从何时开始，这么重要，人们这么热衷于其中的节日慢慢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呢？
消失的原因想想也应该清楚，春节的产生开始为了庆祝一年的开始，应该也是对接下来一年农耕生活的期待，也可以说是人们的狂欢。这个本质直到春节消失的前夕都没有改变：狂欢。在物质条件匮乏的年代，这种狂欢要消耗大量资源。所以最合理的方法便是创立值得纪念的节日并在那一天尽情狂欢：团聚，饺子，炮仗……而后来，因为物质条件富足了，“天天都过年”的做法也渐渐不会沦为李自成那样的笑谈，人们随时随地都可以狂欢，故而春节也渐渐从人们的视线中淡去，用我小时候老人的话说就是“年味淡了”。但是出于对传统的尊敬，这些节日也仍然存留着一口气，而现在……
这么想确实让人有些感伤。
我向窗外看去，外面下起了小雪。在我的记忆中，似乎每一个除夕的白日都是下着雪的，不知道是当时的巧合还是记忆错误了。我随手调出全息窗口看了看银行中自己的账户明细，然后又关闭窗口抓起靠在椅背上的大衣准备出门。
我这个旧时代的遗老这回也想回味一下旧时代的春节。
临出门前，我回望了一眼我的小屋。与现在住宅中的高技术含量不同，我的小屋依旧保持着21世纪10年代的陈设，不过接上了超高带宽的网络，并且也在墙壁中安装了全息投影装置等等。除此之外我不想接触任何一项科技的当代产物，就连我的阅读也尽量采用纸质，迫不得已才会使用全息投影。
前些年还没有进入“数据流革命”的时候，我的朋友就揶揄我说我是旧时代的遗老。我很清楚这是不符合社会发展趋势的行为，与20世纪几千年的封建文明被猛然打破而诞生的一大批“封建余孽”并无太大差别。我想在这时代加速向前发展的潮流中保存我自己心中的美好，保存自我，所能做的，也只有把自己关在相对封闭的小屋中了。
我打开房门，冷风贯了进来，我不禁浑身一抖，鼻腔内甚至直接结了冰。打开全息窗口，显示现在的温度是零下四十度。就算在全球变暖已经回退到起初的现在的时期，还是这种纬度下这也已经算是极寒的天气了，可能是因为什么“全球气候变冷”的理论也说不准。我摸出上次出门放在口袋里的厚手套和保暖帽子戴上，然后关上房门走上街道。戴着这么厚的手套使用钥匙相当不便捷，而且“数据流革命”后的世界，还能在街上活动的整座城市大概不到百人，估计也没有人觊觎我屋里那些古早的陈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