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ORE》

许多年后在日复一日的监牢生活中，我仍会想起第一次见到吉祥的时候，她正在马背上笑得爽朗。我被这笑声引得回头，于是对上那双黑亮的眸子，并一生为之着迷。
“白纳日吉祥？这名字...”
“不好听吗？我妈觉得吉祥特别好特别有寓意才给我起的！可惜...还是没能庇佑家人平安吉祥...”
“家里出事了吗？”话刚出口我又感觉有失妥当，“不，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很抱歉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妈生完我第二天死了，爸带着弟弟和一个鄂伦春女人跑了。我跟着奶奶过，去年奶奶也走了，”她抬头注视着我，眼神却好像穿过我望着某个无法企及的远方，“都过去了。老一辈的人说，我们族人都是好样的，只要胯下有匹好马，头上顶着太阳，就能像风一样，哪里都去的了。”
“你这马，能让我试试吗？”“喀图脾气大，轻易不要外人骑的。我带你，上来！”她把数根编成一股的发辫向后一甩，俯下身来拉我。牧羊少女的手，健康而充满力量。
我们一起在草原上驰骋，她在我前面挥舞着马鞭，就好像被我环在臂弯，她飞起的发梢扫在我脸上，“像风一样”，她果真像风一样自由，像风一样豪爽，她牵着我的心奔跑，哪里都去的了。“喂！大叔！这个速度你怕不怕！”“再快点！”“好嘞！喀图，跑！”
那一天傍晚，我带着满身草叶的清香和满脑子吉祥的笑颜回到民宿。
第二次见面是在一个阳光澄澈的清晨，我夹着画板寻到一片草场，远远望见吉祥枕着胳膊躺在草地上，也不顾露水会沾湿衣裳。
“小丫头，这么早就来了？”
“早起的草嫩，羊爱吃呢。还有，我不是小丫头。”
“我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爸爸了，叫句丫头不过分吧？”许是听到“爸爸”这个词，吉祥的眼神低了下去。“开心点丫头，大叔给你画张画好不好？”“你还会画画？”“那当然，咱可是有名的大画家。”
朝阳。绿草。模特。画笔。
朝阳。绿草。吉祥。我。
我一次次重画，最后用光了带出来的所有纸。我无力的笔触勾勒不出她的美的万分之一，而草原赋予她的那风的气息，我的画纸更加留不住一星半点。
“嘁，这还叫大画家。”
我赔着笑落荒而逃。
我怎么能如此不清醒？我明明知道，自己比她大了整整三十九岁，一个十六岁的豆蔻少女，怎么能和一个五十五岁的男人苟且？是为了什么，为了她那自由的魅力，恰恰是将我从桎梏中解救的钥匙？
一段时间后，隔壁搬来了一位客人。他看起来和我年纪相仿，身材臃肿，总叼着根雪茄。
后来我常常想，如果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一定放下懦弱，在吉祥出手前杀掉他。可是没有。
起先那客人对我十分友善热情，因此我并不明白，吉祥为什么在看到或谈到他时，露出那样的眼神。那样憎恨厌恶又含着一丝恐惧的眼神。而且自从那个男人来了以后，吉祥似乎不再快活了，她总是默默地低着头让喀图小步走着，甚至还开始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