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生，圆满/九辫儿(2)

少年的小偶像站在身边兜兜转转成为同事也好，搭档一场也罢，我都极为珍重圆满。
那年他脾气爆，总归是社会上摸爬滚打过，讨过生活，好抽个烟。做派已和十二岁的小偶像不怎么一样，说话也挺冲的，浑身跟竖着刺儿的刺猬似的，平白人接近不得。他又有几个宠着他的兄长，与他们，这人才能说几句话似的。我不算落寞，搭档的新鲜期过去，自然而然的落入磨合期。像是一场漫长而又迷茫的战争，关键在于我与他是否能够握手言和，然后站在同一条线上。
我不知如何开口说话，那年说相声不景气，两极分化也挺严重，园子里基本没多少人愿意来——最惨那会儿，台下只有两个观众，都是老大爷，我压根不知道他们能否听进去了，又是是否关注台上演员已经换了人。
说相声真难。偌大的园子空落落的，似乎一声又一声回放着他的声音，叠叠加重，掩去落寞，却也难有欢愉。
说来惭愧，那时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关心老大爷乐不乐，竟是一门心思错开去了，只疑心他又是否难受，起了落差，使了几个包袱只是想哄他乐一乐——现在看来这包袱又破，又不合理，并且，现在我应该和两位老大爷说对不起，当然，我并不后悔。
俩观众走了，最后也没能留住。台下愣是一个人也没有，只留下几把椅子，一方桌子，甚至连刚沏上的茶还冒着热气儿，腾腾往上升。时间只能定格在这儿了，剧院里的钟表时灵时不灵，这会儿又不转了，停滞在10点11分不再往前了。
离这个剧场不远的，是天桥剧场，今儿也有位当红师兄在那儿呢，齐满坐满，临开场前还来这儿借了椅子加座。
我知他会难过，明明彼此还呕着气——不知这气哪儿来。下了台跟陌生人似的，我还是知道他难过。心思乱了开去，加之已然没有听众，他甩过来的包袱没想着往下接，节奏一晃眼就乱了。
他借着桌子和大褂袖子，悄悄拽住了我的手腕——手指上是常年快板御子磨出来的小茧子，泛着细微的痒意，轻轻摩挲着腕子。手心却又是冰凉的。
我似是陷入一个短暂的浅白的梦里，里头有他，也只有他。
然后又被他轻轻拽离这个荒诞不经的梦，重新立在这儿，说相声，和他。
台下没人了，就连大爷也走完——服务员没了好差事儿，躲到不知哪个角落蹲着看手机去了。我俩似乎是进行什么仪式，站在台上，正对着观众席，非得把这段说完——我只知道，他是不甘心，更是出于对于舞台的敬意。我却没有，我只是想陪着他。
是的，我存了歹心，却也知，搭档一场已极为圆满，不敢奢求。
又多说了十五分钟——那钟不知怎么又突然好了，滴滴答答往前走。直至我那句去你的吧落句，鞠躬，下台。
下了台，接场的演员已换好了大褂，那人姓G，是我们先生的大儿子，我单位的少主。他停在台口，似是徘徊，我恍惚间似乎听见了他的轻叹，拖着步子下台，一边起身去换衣服，一边问上哪儿吃去。
那晚上他都没怎么说话，跟哑巴了似的，只埋着头喝酒，喝的脖子泛红，喘气儿声也粗。老北京城郊的小饭馆里，北风把廉价的塑料帘子呼的直作响，拍打着荒芜岁月里零星的一点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