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2)
我愣住了,脑海里蹦出底层为生存卑微到扭曲的人们。想起叔父面对进城务工的同龄人嘲讽时的无助,尽管他没把自己的软弱写在脸上,从他争辩的逞强话语中,我能感知到那份不甘。
晚餐是叔父烧的海鲜饭,我们靠在沙滩的椰树下,听着大海有韵律的呼吸,随意地说着身边的事。
当晚星归位之时,叔父的船舱中只有一盏微弱的煤油灯。他已经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我倚在围栏上,任凭船体微微地浮动。
明天兴许是一样的可怜的光景。
倏地,一个黑影向月影行去,应该是一条鳗鱼悄悄从船舱找空逃出来了。
“明天,明天日出之前,我就离开。”
静谧的月夜,我竟然把心声说了出来。仿佛是说给叔父听的?在这里都听得见疲惫的呼噜声,我摇摇头。
在这天地间,除我以外,有生命活力的就是那条溜走的鳗鱼了。是啊,这是说给鱼儿听的。
活泼的鱼群啊,希望你们明天可以不要那么顽抗,给白发苍苍的叔父一次大丰收吧!
水中的月影再度荡起微波,似乎是鱼儿向我摇尾示意。
坐在回程的轻轨上,车厢滚动字幕边的时针指向六。叔父已经解锚启航,他肯定会理解的。在我给他的剃须刀礼盒下压着一张纸条,“我不愿意目睹松树倒下”。
窗外的松树再度掠过,换了一个角度看,一高一低很明显,矮的松树枝繁叶茂,大树的茎干穿叶而过,两棵树更像相互扶植着。
拜访叔父的那个早晨,两棵松树在风雨交织,仿佛同不远处的森林融化在一起。然而今晨,看上去松树仿佛抹上了一层悲情的色调,脱离了森林,这次松树不再是松树,松树终于和叔父的命运纠缠在一起。
也许是天气过于晴朗的缘故。
“大好的天气里,人的也会有万千思绪。”我嘟囔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目光不再远眺被窗户阻隔的景色,不觉间,头靠在椅子上,竟然睡着了。
恍然在梦中,叔父成为渔人致富的代表,穿着西装革履在表彰大会上准备发言。人声嘈杂中,我还是被报站声精准唤醒。在拥挤的人群中,听到今年海鲜跌价的消息。
梦境与现实,孰真孰假,无人知晓。
我拍拍脸颊,走向出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