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同人】霜雪（一）(3)

说到底他们那时候还太小，不知道承诺的意义和守信的代价。当光一样的男孩告诉他，未来自己要成为举世无双的英雄，戍卫积弱的大宋家国，拯救挣扎的黎明苍生。汤隆觉得此刻人间一切温暖光亮在眼前汇聚，凝结成一个少年蓬勃柔软的脸庞。
那我要为你造最坚固的铠甲和最闪亮的金枪。很久以后汤隆再次回到京都的时候，他已经是矫健而有力的年纪，窥见过一点人间的真实，但心中热血还在燃烧，世界在眼前亦无法阻挡。他带着用尽心血铸造兵甲，去最繁华的街道找那个将成为英雄的少年。他铸造的铠甲会护他周全，他磨砺的利剑会为他书写荣耀。
“然后他告诉我，”铁匠笑了笑，他的笑容不好看，“那只是儿时的戏言罢了。”
我看着燃烧的熔炉，看着深切发红的光芒逐渐吞噬他的躯壳，心想也只有你发现不了那只是小孩的胡说八道。我们所在的世界真实而残忍，没有一往无前浪漫的勇者与龙，没有不需要考虑柴米油盐的行侠仗义，没有诗歌传唱闻者落泪的真挚情谊。沉浸在儿时的幻想里，无法接受自以为的挚友，成为了每天按时上下班老婆儿子热炕头的普通人，就是你的不好。
但这只是一场梦而已，我清醒地意识到，在梦中也如此市侩刻薄，这就是我的不对了。就是你的不好，因为世道是不会错的，错误的只有无法融入其中的家伙罢了。
“所以你是为了报复他才陷害他的，”我说道。
你们都熟悉的故事我就不再复述，因为坑害自己亲人而被描述为势利又无耻的小人，我想他并不会有多在乎自己的身后之事，甚至生前也不会在乎所谓的恶名唾骂。铁匠看起来有些震惊，大约除我这种欠揍的之外，大家都默契地遵守基本礼貌规范，很少有人这么直截了当地跟他当面提起这事儿。
“我想我其实只是，想把他拉到我所在的这个肮脏的世界里来而已，”铁匠一字一顿，身上缓缓倾泻而出浓烈的红色，混在火光之中，但他自己却仿佛毫无察觉不为所动，“但我赌运实在是很差劲。”
我忽然意识到，他要死了。
汤隆颤抖着滑坐到地上，周围的伙计冲过来想要扶他一把却被呵斥走开。一边说着不用救我了，一边汤隆又向我挥了挥手。于是我走过去，被他握住手，听到他虚弱的声音：“道长，是不是真的人各有命，我这样的坏人无论如何都会堕落，而好人无论如何境遇都还是会当个好人？”
我想了想，告诉他我说过了，那只是你自己的选择而已。
“你可真不会安慰人啊，”汤隆喘着粗气松开手，“你能不能帮我告诉他——”
“不，”我使劲抓回了他的手，“告诉我那把剑在哪里。”
“你以为，我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我熔掉它的时候烫的，”他虚弱地笑了笑，他身上的火焰逐渐熄灭，红色的血也不再往外冒个不停，“但那不是你在找的剑，那只是我年少的执念罢了，你的剑在别处。”
“所以，帮我告诉他可以吗，”汤隆的身躯开始慢慢凝固，又变回了我刚走进来时那样，好像一整块侵蚀严重的石雕。他的罪过和故事就到此为止了，我回过头看那还在不断燃烧的熔炉，他的伙计们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开始铸造新的兵器。铁匠已经死了，但战争还没有结束，沉睡在金属矿物中的虎兕仍然被人类的欲望驱使着放出柙笼。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我想我已经了然。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他的话语早已无法传达，但我还是阖上了他的眼睛，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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