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鬼道士01：上香

戊戌年腊月三十日，除夕。
昨夜的大雪尚未消停，纷纷洒洒的，将本已淡薄的年味，彻底掩埋在了积雪之下。像这样的大雪，秦无忌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正如这越来越寡淡的春节，繁华之下，唯剩清冷。那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规矩，在秦无忌眼中早已变成了毫无意义，却又不得不去遵循的粗鄙陋习，是束缚着他的沉重枷锁。
秦无忌对此反感至极，却又无能为力。于是每当回到老家时，他的脾气就会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低。
“妈，我去送庙香了，等会儿回来再吃早饭。”秦无忌站在屋檐下喊道。
结果一如既往的，母亲的声音比他更加急切透亮，雷震十里之外：“外面还在落雪啊，带上伞！”
“没事的。”
秦无忌被母亲吼得埋下头，匆匆钻到了雪幕当中：“雪不大！”
是的，此时飘飞的雪花已经稀疏了许多，可是前往土地庙的路却还是那么的遥远。秦无忌左手搂着六捆檀香——他的母亲相信六是个吉利数字——右手插在口袋里，于熟悉的巷道中缓缓穿行，把沉积的落雪踩得“咯吱咯吱”作响。
从小到大，秦无忌从未能理解，这种上香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
那所谓的土地庙，仅仅只是一间没人住的低矮瓦房而已。庙中常年摆放着土地公公和土地奶奶的双联木制牌位，还有他们的陈旧瓷雕塑像，除此之外就是四座烛台，一个香坛。
这些原本都是市场上粗制滥造的廉价货色，只因为摆放在土地庙里，而不是路边的货架上，摇身一变就成了整个村庄数百户人家的精神寄托，就能逼迫着人们年年起早去给它们上香，无论刮风还是下雨！
凭什么？！
虽然十里八乡的老人们都在传，这座土地庙十分灵验，住在庙里的土地公公和土地奶奶庇护了大家上百年，甚至连兵灾都给挡住了三回。然而从小到大，秦无忌每次在上香时，虔诚对土地神所许的愿望却从未实现过。
他的成绩总是不上不下，他的大学不好不坏，他赚的钱不多不少——饿不死，却也无法让他去肆意追逐心中的梦想。
【对了，梦想，我的梦想是什么来着？】
秦无忌皱起眉苦苦思索。
结果不知不觉间，他脚下的积雪就已没过了鞋面。那廉价的不知名材料迅速被融化的雪水所浸湿，然后就是袜子和脚面的温度骤降，使得秦无忌的双脚迅速变得彻骨冰寒起来，一如他暴露在雪花中的脖颈。
好在坐落于坟堆中的土地庙已经遥遥在望，秦无忌哆哆嗦嗦地加快了脚步。直到当他看到土地庙内神像的那一刻，才突然间回想起，原来他一直都想要成为的，是一个护佑乡民的土地神。
一个能够听到乡民所许的心愿，然后运用神力实现乡民愿望的，土地神……
【呵，真是幼稚。】
秦无忌嗤笑着冲进土地庙。他跺了跺脚，将头上身上的雪花拍掉，然后心中突然涌起来的那股喜悦，那种对自己曾经所坚信着的，无稽之幼稚想法的自嘲，顿时便跟落在他身上的雪花一起，消逝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