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6(2)

明明在死神的领地，却感觉不到一丝恐惧，
也不是死亡的安详。
相反的是，我觉得我在活着，连呼吸也是，轻快得仿佛浮在云端。
星星已经从一角的天空中露出脸来。
“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去？就这样一直等着那群人来接我？”
我妥协了，迅速爬起身来，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把脸埋在双臂间。
语气里多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苍凉。
“该回去的时候，便会回去的，时机到了我会送走你。”
“那你岂不是要继续单身生活了？”我揶揄道。总是想和他开个玩笑，反应应该会很有趣。
......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我，空气里弥漫着沉默的因子。
“也许是，也许不是。”
过了许久，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不知所云。
一种挫败感涌上来，不禁叹了口气。
“你有没有发现，”
他忽然间问到，
“相比你刚来这里的时候，现在的你可爱多了。”
“总归不会一直抱怨这里是肮脏的。还是像个人好一点。”
那时？
啊，抱歉，因为这里的时间线一向没有规律，而我也并非什么吹毛求疵的人，也许才刚刚过了几章而已，这里却已经走过了几个季节。
我可猜不透在座的心思。
负责照顾我的人曾说，刚见面的时候，她以为我是个冰做的妖怪，
总之身上缠着数不清的线就是了，
我也输不起。
这就是我们之间不太值得一提的回忆，没有你们想象的有多甜多腻人，很简单，很没用，比野百合的香气还要淡。
我不太擅长言辞，而他却用巧言令色掩盖一切。
在别人看来就是这样的。
仿佛隔了千年之久，熟悉又陌生。
“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这话是我讲的。
“谁知道呢？”
他把脸转了过来，眉眼里含不住的笑意。
“有时候去看看小时候的新娘子也无非是种乐趣。”
四两拨千斤，完美避开一切。
而我却不是，这种对言语和脸色的敏锐度，若说是天生的，更不如说是被逼的，被逼着去温柔。
我有点生气，感情多了就是麻烦，以往的我，大概只剩下嘲讽了吧。
“池鱼，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黑色的斗篷被风扬起，像是一群乌鸦扑腾着飞过来，把我裹在其中。
“这里可是秋天呢，傍晚穿这么少会着凉的。”
他坐了起来，一扬手，天鹅绒般的质感贴着我的脸颊滑落下来。
“要去那里吗？”他转过头来询问，意有所指。
不过我很明白他讲的是哪里。
“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了。”
我收敛了所有的表情。
被茜色染红的汐岸，海潮的声音不断拍打着这座医院，
无尽又空旷的六角玻璃回廊上，走过一个小护士。
踮起脚向悬崖上眺望，除了一如既往的野百合之外，
两个黑色的身影，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