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叉的故事：树人

那是寻常的11月份，天气在某天骤然变冷，零星的树叶仍赖在灰白的枝杈上随风抖动，万里无云的时候，它们是唯一抬头便可以望见有生命力的东西。
下午五点，天已经暗下来了。我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教授在讲着电磁场与力的关系，宽大的阶梯教室只有PPT的光源。身边的朋友聚精会神的盯着讲台，我忍不住问他：“听得懂吗？”他摇摇头，有些羞涩：“看不清。”
教授的说的每个字我都可以在PPT里找到，语调平和，读完一页，再换一页。我附在同学的耳边，照着PPT小声地念出教授要说的话，可话还没说完，教授在下面突然加大了嗓门：“同学们不要交头接耳啊，来，那个最后一排靠窗的同学，你说说我刚才都讲了什么。”
朋友有些期待地看着我，我摇摇头，一边站起身一边和他说：“我只知他将要说什么，却不知他说过什么。”教授把PPT翻页了。
过去之事不可追，我认了。
教授翻出点名册，我觉得他兴奋的有些手抖，他为掷下一颗石子在平淡无奇的课堂掀起了一些浪花而感到骄傲，我环顾四周，每个人好像也都在为他骄傲。
“说出你的名字。”教授一手执笔，一手拿着翻好的点名册，挺胸抬头。
“马大。”我告诉他。
“不错的名字。”他煞有介事的点评，签字笔在点名册上划过“怎么没有呢？大声点再说一次，你叫什么？”
“马大。”我声音更小了，我不期望这次他能听清。他第一遍就已经知道我姓甚名谁了。
“同学们听清了吗？来，大家大声地告诉我他叫什么？”教授放下点名册，满脸笑意地看着我。
同学们齐声呐喊，是他课堂上从未有过的声响，他很满意，同学们也很高兴。原本死寂的课堂有了点活力，还是拜我所赐，这种情况，大家应该为我举杯，一起欢呼：“马大。”
一片嘈杂中，有沉重的敲门声响起，教授拉开门，先是有些吃惊，随后问道：“您找谁？”
同学们迅速从狂欢中脱离，安静下来，等着门外的声音响起。
我没有坐下，也探着身子等这位被教授称为“您”的人说话。
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门口，朋友碰碰我支在桌子上的胳膊指着手机说：“一分钟了。”
大家等了“您”一分钟，就想听听“您”说一句话，一个字。
“马大。”
孤木不成林，“您”说了两个字，凑了一句话。教授让出半个身子，一支树杈从门口伸了进来。
“他，他在最后一排，我领您过去。”教授走在前面，“您”彻底露出来，是一棵用树根走路的杨树。
显然“您”刚从土里出来没多久，一路走来拖泥带水。朋友收拾东西坐到一边，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不认识它。”我摆手，望着大家，又看这棵树。
树枝分叉的地方有块铜钱大小的凸起，就像小牛还没有长出的角，看起来很是眼熟。我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有一个刚刚浇了水的树坑，树却没了，那棵算是我一天天看着长大的杨树。应该就是眼前这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