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 by老菌菌

瑟瑟觉得大唐真好，大唐的监狱都是好的。夜深了月光就透过小窗户落在地上，方方的白白的，干净极了，像汉人小姐的帕子。瑟瑟和她的一群小狱友挤在墙根下，像鸡崽儿一样盯着看，却没一个人敢伸手去摸一摸。草原的月光就不是这样的，它洒出一片广袤，夹着饿狼的绿眼睛一闪一闪，风不吹也冷飕飕的。
自从莫名其妙的入了狱，瑟瑟终于吃上了几顿饱饭，甚至还有官老爷拿来几碗又苦又黑的汤水，逼着她们硬灌下去。有个不知是六岁还是八岁的小姑娘以为这是什么新奇的惩罚，吓得不敢出声哭。瑟瑟上前去拍着背安慰她。她见过汉人的医师治疗生病的大牲口，给它们灌得就是这种汤水。
她感觉自己是应该想念一下母亲的，饱肚子让她终于有力气去回想这个女人的脸，但每次刚勾勒出个大概，主人的鞭子就扬了起来，又长又响，把记忆中温暖的乳房抽个稀烂。每到这时她就不敢继续想了，虽然这位主人——准确的说是前主人——的人头已经咕噜噜落了地，但瑟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遇到怎样的一位新主人，这位新主人又会拿着怎样的一根鞭子呢？未知总是让人恐惧，让人饥饿。
萨曼布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懂几句汉人话的，她大着胆子问过监狱里看起来最和蔼的那位官老爷，年轻的老爷耐心的给她说明了，但可怜的萨布曼只听得一知半解，“…我们现在好像是属于太宗皇帝赞普老爷了。”她坑坑巴巴的向姐妹们转述道。
皇帝赞普老爷听起来特别的高高在上，尊贵到根本不会知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群异族奴隶。瑟瑟反而安心了，她已经活的和大牲口一样好了，就这样被遗忘在这个小房间里老死也挺好的……虽然偶尔会梦见住在雪山上的秃鹫和山鹰，她那被抽碎的母亲的魂灵正和这些有力的翅膀一起飞回。
梦总有醒的时候，瑟瑟这个得过且过的梦醒的很特别。
一场吉祥喜庆的风暴席卷了整座城市，一尊金身佛像的佛像被簇拥着抵达它长途旅行的终点。人们涌上街道顶礼膜拜，那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贵妇们也来了，带着长长的帷帽，额头上装饰着花钿和香料。
护送金佛的队伍里有四位翩翩起舞的飞天，她们带着五珠宝冠，衣裙摇曳，向人群抛洒着鲜花。花瓣和香料的气味被风裹挟着，扩散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包括瑟瑟的牢房，温暖的风从窗口吹进来，染黄了瑟瑟的额头，熏香了她的衣角。欢乐的氛围让每一个人都醉醺醺轻飘飘的，瑟瑟感觉自己也飘了起来，她浮在空中，手足无措，被风推着出了牢房，出了监狱……阳光明晃晃的有些陌生，瑟瑟胆怯了，左右观瞧，却看到十几张和她一样局促不安的脸，索性闭上眼睛放任自流，飘进欢乐的海洋。
很久之后瑟瑟能听懂一些汉人话了，她才明白那如梦如幻的一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宫里的太后贵人过寿，她的儿子，也就是皇帝赞普老爷，迎来这尊佛像为她庆祝；顺带着大赦了天下。那几位飞天也并不是为拯救她而来的恩人，但误会久了，瑟瑟看到飞天还是很亲切。
出狱之后，瑟瑟姐妹们就像一捧水落地，流向各个角落，各自努力过活。在四处碰壁之后，瑟瑟终于在一只商队落了脚，替人照顾马匹骆驼。这是一只混杂着汉人胡人番人各种人的商队，大家交流主要靠不咋流畅的汉话，语言不通似乎并未阻止商人们做生意。瑟瑟跟着商队一路向西走，空气变得干燥，风刮在脸上逐渐有了熟悉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