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乙己(2)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管理员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群主见了翼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翼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喜欢飞机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喜欢飞机，……我便考你一考。广州白云国际机场的四字代码，怎样写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翼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群主的时候，交流要用。”我暗想我和群主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群主也从不讨论这些东西；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ZGGG么？”翼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中国有四大航空③，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翼乙己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画logo，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淘宝买东西的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翼乙己。他便给他们《Airway》看，一人一本。孩子看完书，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书架子。翼乙己着了慌，扯开帘子将书架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书，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翼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大家正在慢慢的发祝福，晒机队，忽然说，“翼乙己长久没有发言了。还有好几个差评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发言了。一个巨佬说道，“他怎么会来？……他店铺被封了。”几个人说，“哦！”“他总仍旧是侵权。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坑到圈里某大佬那去了。④他的设计，坑得了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发帖子，后来是差评，联名抵制，再不说话。”“后来呢？”“后来网店封了。”“封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开新店了。”他们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发祝福。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收快递，也须穿上长袖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消息，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提示音，“噔噔咚！”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手机一望，那翼乙己便在社群下显示着。他脸上橙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写一段短签名，挂着头像，下面发一些新品；见了我，又说道，“新品上市了。”管理员也伸出头去，一面说，“翼乙己么？你还欠一大批货呢！”翼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货，尾款要够。”群主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翼乙己，你又以次充好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坑，怎么会被封店？”翼乙己低声说道，“中国台湾，书，书……⑤”他的眼色，很像恳求大家，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管理员都笑了。
我看了看，又返图，发在群相册里。他从单子里找到四张，发给我，见他手机换成二手了，原来他便用这手机上线的。不一会，他说完话，便又在大家的说笑声中，慢慢消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