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长安（一）谪王孙(3)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后院弹琴吗？”
三公子睁着困顿的眼睛摇了摇头。
“我在午睡的梦中，梦到了我父亲。”
灯火阑珊之中，三公子静静聆听者无差的心事。
“他在荒野之中，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他没有地方避雨，我问他为何不回家来，他说门口有杨家卫兵，他进不来，我想引他回屋，可我怎么动都动不了，我的身体像被大石压住一样，就在焦急之时我看见母亲走了过来，我对母亲大喊：“父亲就在外面，快让父亲进来。”母亲却像听不到似的，我大喊了好几遍，母亲只走来走去，不理会我，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我仔细看去，那人回过脸来，笑着看着我，竟是你父亲！他那笑容比狼还要阴险。”
三公子知道这梦的意思，为自己父亲的作为抱歉的低下头。
无差继续说道：“我冷了尚有衣被取暖，而我父亲他魂魄飞散在外，无处避雨。我想让他魂魄回府，可是门口有你杨家的卫兵，所以我只好在莲池上弹他最爱的《太平引》，引他魂魄到红叶寺里去避雨。”
“三天后我的母亲就要嫁给你父亲了，我母亲要用她的贞洁换来我和妹妹的性命。”
无差苦笑了几声继续说，“我们荀家成了长安城里最大的笑话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为什么我的母亲不懂这个道理，我宁可我们一起随父亲去了！也好过活着被你父亲羞辱。我不想恨你，可我又不能不讨厌你，毕竟你是他的儿子。”
听了这些话，三公子也敞开心扉说着：“前些天我带兵抄了许多人的家宅，在我手上丧命的人也有上千，我应该被被许多人讨厌，被许多人恨恨。我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做这些，为什么会这样”，答案只有一个，我是高官之子，生下来就注定不能与权利无染。权利的角逐从来都是血腥残忍的，不是江湖的个人恩仇，简简单单一两个人的血就能结束的。你应该比我更知道这个道理，你是皇亲国戚，你所享有的令天下人羡慕的尊贵是建筑在权利的血腥与危险之上。权利的高点就像是绝峰的顶端，那么多人挣着往上爬，就是为了在顶峰争夺一席之地，享受人间至高无上的名誉与富贵荣华，而名誉与富贵荣华的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你父亲与我父亲还有那些被抄家的大臣们，最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也是无从选择，只有拼命去挣去抢，想要在这高位上永远占得一席之地，不想被坠下，摔的粉身碎骨。
因而这场争斗里面没有谁是无辜的，要说无辜，最无辜最可怜的就是他们的妻儿老小，被迫卷入争斗，陪着他们一同承受风险。”
三公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些天，我天天被骂，骂什么的都有，你知道吗，就在白天，我连看书上的“圣贤仁义”都觉得刺心的痛，因为他们就是用这些骂我，骂我父亲以及我父亲的党羽。比起他们的谩骂，你对我的讨厌都算是最轻的惩罚。”
三公子没有道处出后面那句“但是你最轻的惩罚，却最让我最心痛。”
无差惊醒于三公子的话，不得不承认他讲的不无道理。这其中没有无辜的人，就连家属也不无辜，他们要享受权利带来的那份荣华富贵，就要做好为权利丧命的准备。自己是这场斗争中的失败者，是坠入深渊的侥幸生存着，虽然不算无辜，但是对于败者而言都会有痛恨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