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家在基金会(2)
Simon Glass在基金会的工作通常都是这样,困顿于案牍间,在厚厚一摞的纸面报告中寻找意义。给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量表,获得一长串合作或不合作的回答,然后在例行的评估表上敲下代表合格的章子。他只将一部分留在这屋子里,进行那些冷静而机械的解读,剩下的则从躯壳里飞升而出,在头脑上空盘桓。
这些有什么用?那一部分的他嘲弄道,你所受的训练里可从没提过这些。你获得博士学位的时候有预想过吗,为一群整天和异常打交道的怪胎负责?
你怎么能——你该怎么去帮助他人,在你自己已然支离破碎的时候?
心理学家是锚,然而当风暴席卷海面时,没有船只可以幸免于难。
他痛恨自己被书之于档案上的、不合时宜的“温柔”,这种温柔让他旁观一切而破碎至此,也让他身处深渊、又无法逃离。
——他只是确实没办法坐视不理。
“Glassy,你明明不是伦理道德委员会的人,却总爱瞎操着伦理道德委员会的心。”Bright曾经对他说过。
彼时这位出了名不正经的博士正坐在心理评估室的办公桌上,两条腿翘着,一摇一晃,很悠闲的样子。这人好不容易换到个绿眼睛的宿主,正嘚瑟得紧,翠绿的眸子里全都是肆意妄为的张扬,还特地跑来说风凉话,全然不顾房间主人桌面上厚厚一摞没写完的报告。
Glass轻轻叹了口气。作为心理咨询师,不管有没有963,他总能轻易认出一个Bright:即便面孔陌生,那双眼睛后乖戾而孤寂的灵魂却别无二致。有时他真的很难说服自己在Bright的心理评估报告上写下“合格”,但考虑到对方这具体情况……现在还没疯也真够难得的。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Simon Glass。他对自己说。你试过了,但你不是神,没办法拯救所有人——
其实你救不了任何人。
人必须自救。
首席心理学家也不例外。
他细细地品味那些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时的轻微刺痛,感受着短暂的平静。
在那一天真正到来之前,他或许还要经历长久的、长久的自我折磨、自我怀疑,和无能为力的痛苦。
但在那之前,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比如在他的同事们再一次拯救世界之后为他们写一份长长的报告。又或者,在工作时间偷着喝掉一罐啤酒。
似乎这般想着,日子便总还能一天天地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