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大欲 | 从食说开去
吃么,其实就是欲念在作怪。吃饱不难,超市货架上的零食也很容易“过嘴瘾”,但这样未免无趣。吃,总归是一件富有仪式感的行为。跳过前面那些弯弯绕绕,直接把味道送进嘴里,方便是方便了,却总觉得差点意思。瓜子仁总是没有瓜子卖的好,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食豆饮水斋闲笔》是写吃写的很有趣儿的一本小册子。“食豆饮水”记在《黄豆》那一篇里,“星期天,坐在自修室里,喝水,吃豆,读李清照辛弃疾词,别是一番滋味。我在江阴南菁中学度过两年,星期天多半是这样消磨过去的。”现在是见不到这种场景了。不过好在文字的保质期久,以至于多年后再读还能想象到汪老当时的样子。按照惯例,读诗词这种雅事是要焚柱香的,读的手摇头晃脑,读完之后掩面而泣,才算不负作者的真意。这样看来,汪老算是干了件焚琴煮鹤的事呀。
《闲笔》写的吃物少有名贵,开篇便是吃豆。但一气读下去,才发现愈是平凡处愈能见真性情。汪老走南闯北,每到一处,就会试试当地的吃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看上去是在写吃,但细想之下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吃不惯苦瓜,能尝尝就是好的,才不至于得出“喜欢吃苦瓜的舌头一定有问题”这样的谬论。放大到文学上,就是所谓的门户之见。往往是写纯文学的看不上写类型小说的,读小众的看不上读畅销的,发表在纸媒上的看不上写网文的。明明都是用文字排列组合,却非要分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开水白菜确是把繁复和简约都做到了极致。但真要“飞入寻常百姓家”,恐怕还不如一碟正宗的臭豆腐受欢迎。国宴有国宴的讲究,家常菜有家常菜的滋味。况且“吃”这事,本就众口难调么!
吃饱不难,但吃到满足就不那么容易了。古人云:食色性也。可见口腹之欲的快乐是可以和做爱相提并论的。但性爱的快感往往只能存在片刻,可味道这东西,却是隔得越久执念越深,要不然哪来莼鲈之思一说?而且往往是于无声处听惊雷,滋味愈是柔和,后劲愈大。我唯独一次吃到热泪盈眶,就是离开家后,偶然又尝到挂面的味道。挂面做起来简单的很。稍微费点心思,就切一半西红柿,打一个鸡蛋进去做佐料。可现在谁还愿意进厨房呢?这么一餐寡淡的挂面,也得备好面条西红柿鸡蛋和一众调料。以前做这些的人,是母亲。果然最令人魂牵梦绕的食物,逃不开一个“家”字。
且认他乡作故乡。孤身一人飘荡在外,吃上一碗挂面都要唏嘘良久。吃过祖国万里的人,是用了多大气力才从回忆里抽出身来,才能饶有兴致地品尝他乡的每一种食物?如此看来,《闲笔》不是闲笔,而是“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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