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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一直默默地在诅咒我的母亲,甚至,我每天都在祈求,希望神明显灵,大发慈悲,让她和她10年前从麦田里带回来的那个可怕的怪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分明不是人。
但我的母亲却掏空了所有的积蓄,以最好的食物供养他,对他的关注远远超过她对我们—她的亲儿子,媳妇,甚至亲孙子的关注,而且,她像被夺了魂似的,天天在念叨,“他真的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生命…”
那分明不是人,那是以汲取人类的灵魂为生的妖物,而且,这样的妖物,凭什么花光原本应当属于我的财产。
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夏天,上天听见了我的虔诚祈愿,带走了我的母亲。她倒下的那一刻,我就把那个怪胎赶出了门。
我继承了母亲的房子和其他财产,终于过上了平凡的生活。
4.
我十一岁那年的夏天,懂得了两个词,一是死亡,二是钱。奶奶倒下的那一刻,她儿子哈哈大笑,用尽全力挥动双臂,一把把我推到门外,大喊道,“有多远滚多远,我们家可没这个闲钱养你这种妖物!”
我也明白了两个道理:
一,死亡犹如一把大刀,能生生把人类之间看不见的联系切断。
二,为了生存下去,除了爱,我还需要物质。
在门外愣了好几分钟,我转身,走到对面家的门外,毫不犹豫地敲了门。
邻居家的小孩与我同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知晓我所有秘密的小伙伴,他一定愿意与我建立联系,让我继续作为人生活下去。我坚信着。
他们分明在屋里,但没有人开门。
我最后看了一眼家门前刚刚点燃的白蜡烛,转身离去。
5.
你听过“奇迹马戏团”吗?我就是创始人。我们在世界各地巡演,但从未在任何一个地方长久地驻扎过,我们给予观众欢笑,收获报酬与掌声。泪水,汗水,酒精,挥洒在某一方土地,日出之时,蒸发无声,我们已然远去,不留痕迹。我们一路欢歌热舞,相亲相爱,自由而浪漫,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直至某天,再也没有人愿意踏进我们临时搭建的表演帐篷,我们无法生存下去了。
我能想到的最平静的死法,就是溺水,我愿被微凉的海水包围,在一片静谧之中离开这个世界。
在奔向自愿死亡的路上,我遇上了他。
他的眼睛就是海洋的颜色,正如死亡的静谧,而且,除了头部,全身都是透明的,透明的皮肤,透明的血管,透明的血液,我把他带回马戏团,我们得救了。
6.
我一路流浪乞讨,靠着别人施舍的食物勉强维持了生命,直到那一天,“奇迹马戏团”的团长把我领了回去。
我加入马戏团的第一天,在那个热闹的小城,团长大肆宣扬,帐篷内座无虚席。我站在台上,赤裸着上身,看着台下伸着脖子的观众。一瞬,我感觉我的躯干已化作漩涡,下一秒,就能把他们卷入其中。
驯兽师挥舞鞭子,一边让我躺下,一边让一只老虎趴在我透明的躯体上,原来它也与人类一样,柔软又温热。“你叫老虎吗?你好啊,我是人类,我的名字叫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