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的2019

从阿明离家出走的那一天算起，距今天已经有六七个年头了。
15年冬天，小镇上悄无声息的多出来一个流浪汉，他晚上就睡在垃圾站旁的小焚烧屋后面，白天就在路上瞎晃悠，捡吃的。
18年夏天，阿明破天荒的从垃圾堆翻出来一件这些年他遇到的最干净的衣服——一件校服外套。抖掉几片粘衣服上的菜叶子，麻溜套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要因为这件衣服被偶尔路过的几个初中生捉弄。
烈日高悬的一天，临近傍晚都热死个人，阿明这一天也有点背，没翻到多少吃的，那件干净的校服也早就脏得不成样子了。
他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下，随手摸起地上的一个烟头，叼在嘴里。正是放学的时候，每个从阿明身边经过的学生都会捂着鼻子，加快脚步。
哎，你看他身上穿的是不是捡的我们学校的校服？
几个学生嘻嘻哈哈地走过来，一个人突然往阿明伸出去的腿上啐了一口，然后哄堂大笑，跑开。
阿明头也没抬，瞟了一眼，继续哒吧着嘴里没点着的烟头。
一阵竹竿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扎着很高的马尾，穿着洗得发白的红色格子衬衫，校服裤子卷了几圈，翻出来的白色内衬和黑色的裤子格外不搭。
看着她步伐稳健地迈过来，阿明抽回了伸老远的腿，然后又突然意识到什么，扔了烟头爬起来就走。
没走多远，阿明又回头。
那个盲人学生仍旧和其他人一样捂着鼻子，竹竿却敲得愈发快了，步子倒是一样从容熟稔。
阿明笑出了声。
下一秒，阿明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踩到一个瓶子，摔了个四脚朝天。
那天太阳刚好落山的时候，阿明扑通一声跳进了镇外的那条河。
第二天，阿明就开始捡路边的垃圾，身上也没了往日那刺鼻的味道。
后来，小镇上的人们心里都悄无声息地刻上了一个人的模样——捡垃圾的阿明。
19年，刚开春，阿明缩着脖子，走在瑟瑟的冷风中。和他同年进这个镇子的张媳妇儿一早把家里的垃圾打包扔了出来。果不其然，阿明捡着垃圾从那边过来了。
垃圾袋扔这儿了啊！
阿明应声抬头，看见的是张媳妇儿转瞬即逝的背影。
阿明提着大堆的垃圾，一股脑全扔进了垃圾站，然后又去捡垃圾，捡吃的。
晚上九点多，昏黄的路灯下。
阿明靠坐着，许是吃坏了肚子，铁打的胃极少有吃坏的一天。他揉了揉昏昏沉沉还有点痛的脑袋，突然发现掌心还破了个口子。
眉头皱成一团的阿明把嘴凑上去，狠嘬了几口，胡乱地啐了一地口水，然后靠着路灯睡着了。
后来阿明就病了。
偶尔咳嗽两声，人们与阿明的距离又回到了以前他浑身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时候。
19年大暑，阿明用厚厚的破衣服缠住口鼻，依旧在街上捡着垃圾，有学生从他身边经过，跑的飞快。一个酸奶盒突兀地飞来，砸在阿明头上，没喝完的酸奶溅了一脸。
张媳妇儿远远瞧着，没有做声。冷不丁吐出一个桂圆核，皱眉看着阿明吃力地把她扔在路边的垃圾袋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