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僧人朋友

再见到他的时候，是一个寒冬。他安静地坐在青石阶上，我知道他坐了很久，因为他的僧服上落满了雪，远远看去竟已和那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你还好吗？”
许是被我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到，我看到他单薄的身躯轻颤了一下，就像湖面上荡起的一圈涟漪，但很快，又归为平静。
他没有回头看我，亦没有回应。
我无趣的笑笑，轻轻掸了掸他身上的雪，靠着他身旁坐下。
若不是为了寻他，我永远不会知道这座寺庙竟如此隐蔽。第一次寻到这儿时还是初夏，我从山脚一步一步登到山顶，到了庙门前，正要叩门，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鹰唳声。伴随着山谷中的回响，我回过头，看到的竟是一片青山绿水的景象。
让他在这里平复一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吧。于是我收回手，下了山，再没来过。
“你不是去攻城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军大捷，周将军一举攻下两座城池，圣上早已下旨回京了。”
言语中，我瞥向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到什么不一样的表情。
仍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看着他颤抖不止的肩膀，我轻叹口气，解下身上的大氅为他披上。
“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笑了笑，有些木讷地侧过脸看着我，明明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我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其他的情绪。
嘲讽吗？亦或是悲伤？
“跟我回去吧。”
“这儿挺好的。”
说罢他又转过头去，我看着他清冷的侧颜，沉默了片刻，心疼得想拥他入怀。
可那条手臂，却沉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
“只要你想，我带你离开这儿，去哪都好。”
他仍然淡笑着，摇头，不带一点感情。
“你还是忘不了他。”
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讲给我听听吧。”
他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嘴角微微抽搐，紧接着，一滴泪水夺眶而出。他扬起脸，伸出一只手，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掌心，然后融化。
“盛丰五年，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他撑着伞，将我拥入怀中，那时我望进他的双眼，温柔得宛若脉脉春风，周围的冰雪都要消融似的。他眉目温柔且坚定，对我说。”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一字一句，仿若万千只蚁虫同时啃噬着我的心。
我抬起头，透过漫天的雪花，只看到一片阴霾。
“盛丰五年春…”他拂去泪水，哽咽着说下去，“他本想带我去草场教我打猎，途中却下起了雨，我们骑着马匆匆赶回京城，刚到京城，雨竟大到无法行进。我们将马栓到一旁，到邻近的房檐下避雨。他解下身上的长袍为我披在身上，不知怎么，我的脸竟异常的滚烫，直直地盯着他，突然，他抬眼，与我对视。”
也就是那无意的一眼，两人便双双沦陷其中。
可巧也不巧，两人同为男儿，除了兄弟，再无其他可能。
“同年秋，他父亲向李相府家提了亲，两家相谈甚欢，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告诉我，若不是我偶然听叔父提起，还真不知道要被他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