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刻死亡

No.1
他最近时常想自己应该怎样死去才能被人记住。
最好是奇怪的死法：被一只黑白相间的蜘蛛叮咬，吞下一团红点点的毒蘑菇，抑或是脚抽筋而死。
他觉得自己更可能会当成变异来处理，或许会有人把他解剖，浸泡成标本。
于是他有点开始想念福尔马林的味道。
No.2
那天晚上电灯发黑，他咬着笔尖琢磨起语文老师说的所谓“起承转合”的意思。
他觉得死亡也需要。
死亡的动机。
于是他抬起手，随手撕下一张草稿纸，纸的背面还附带着字迹难看的演算，他觉得这看起来有些诗意。
第一步是计算死亡的契机，他想了想，在纸上拧了三个字：我想死。
但这三个字好像不能当作所谓的契机，他扭曲着手把这三个字擦去了，又重新写了一行：我上次没考进班前二十。
他吊了一下嘴角，觉得答案完美。
第二步交代遗产。他虚虚地在脑子里把自己的财产过了一通，他想到口袋里那为数不多的几张纸币和叮当响的几块硬币，想到自己书桌上摆着的笔筒，想到抽屉里的那一盒黑笔芯，想到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小说，想到养的那只橘猫。
口袋的那几块还是留给自己临死前吃顿好的罢，于是他写道：笔筒送给阿特，黑笔芯送给阿特。
他写橘猫的时候顿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来那只猫好像在前年就死了，或许更早，在大前年，他记不太清了。
他老觉得那只老猫不会死，一直会懒洋洋地趴在屋子前的地上晒着惨白的太阳，有人来也不动一下，时光都慢了下来。
他老觉得那只猫能给他养老送终，可是有那么一天突然就死了：被狗咬死了。
没有任何起承转合的，在某一天突然就死了，听上去很酷。
他开始向往那一种死法。
他又舍不得死，因为他喜欢坐在第三排的那个女孩。
想到这他抬起头来偷偷瞧了她一眼。垂下来的发丝荡漾着浪漫的弧度，衬着她脸朦胧。
那天她把卷子递到他手里，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很爱很爱她。
他因为她舍不得死，但是如果死亡能让她记住自己的名字。
他为这个念头而欣喜若狂。
No.3
他看过天台，以及天台下嘈杂的车鸣，他觉得这样跳下去不太体面，脑浆迸裂鲜血横飞。
但也许会很爽，空气吹来几秒间的痛快淋漓，随后是一声巨响，再蹬两下腿，就死了。
还有河，他想是那种有暗流的河，能把他卷到海里去，尸体也找不到。但是要沉下去好像很难的样子，需要一块巨石，他转头看了看，觉得书包正合适。
或者去救火，找一个钢瓶等烈火燃烧后的爆炸，再壮烈牺牲。
一世英名，还可以节省火花费。
够深刻。
No.4
他站起来看着窗外。
枯黄的田野，舞爪的树枝，安静的河流，翩跹的蝴蝶。
偶尔看到飞奔过去的汽车。
他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世界都安静下来了，自己也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