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

这是一片枯萎的荷花池，因为冬季已至。偶有几株荷花含苞待放，但我敢笃定，过不了几天它就会和周围的荷叶一样颓败了。
如往常一样，我带孩子们来这个荷花池玩。他们的幼儿园就在这个荷花池附近，每天下午放学，我开电动车载姐弟俩来这里成了必做的功课。不知为什么，他们很喜欢这里，尽管现在的风景算不上好看。荷花池周围是老小区，所以免不了许多老人来这里聊天散步，与现代化小区相比，这里的人气十分旺盛。
今天的天阴沉沉的，我怕下雨，本来不打算带他们来这儿。耐不住两个孩子兴致都很高，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美术老师表扬了。前几天他们一直在我耳边赞美课上的美术老师很漂亮，我打趣地问了一句：“是你们妈妈漂亮还是美术老师漂亮？”他们低头认真思考了很久后一致认为还是妈妈更漂亮。
孩子们从我的电动车踏板上下来，急匆匆地往荷花池奔去。我高声嘱咐了一句“别跑太远！”，就开始干自己的事了。工作上的事很忙，家里媳妇不肯我抽烟，我只能在这里稍微排遣一下烟瘾。我一边拿出包里的钓鱼竿，一边扫视着周围有没有熟悉的面孔。池对面有个带着解放帽的老爷子，每天傍晚都对着池塘喊“shā——”，尾音拖得极长，似乎在练美声。还有几对眼熟的老头老太太，或慢悠悠推着轮椅，或拄着钢制拐杖，每天同一时间坐在公共躺椅上拉着家常。我以前闲得发慌也听过他们谈论的话题，不外乎是家庭、子女、健康和生命。还有一个傻子，蓬头垢面，身上耷拉着一件透明雨衣，“嗷嗷——啊——额——”地叫着。老人们似乎都看不见他，有时候他衣衫不整地躺在荷花池边的大榕树下睡午觉，只有一个扫地老阿姨恶声招呼着：“快走！快走！”我倒是觉得能逃离每天琐碎的事务做个无忧无虑的傻子也挺好，但当我望向孩子的时候立即放下这个毫无边际的想法。
又徐徐来了几个老人，牵着孙子孙女的手来了。有的还抱在臂弯里，还有的刚蹒跚学步，大的滑着滑板车，比我跑起来都快。
我装好鱼饵，挥舞鱼竿把它甩进池塘里。深深吸了一口烟，体会它在肺里运动、周旋、吸收。没过多一会儿，手上突然传来了拽力，我心里一喜，没想到阴天还能有所收获，赶忙收线，原来是条约二斤重的鲫鱼。
冬天阴冷的风吹得我缩紧了领口，我回头看到两个孩子蹲在一起，吆喝道：“小诗，小旺，不许玩沙子，扬到边上的老爷爷老奶奶身上了！”孩子们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两人眼睛尖发现我手上的鱼，忙不迭跑过来。
“爸爸，这是什么鱼啊？”
“这是鲫鱼，留着晚上给你们烧汤。”我又重新找了一根线，把鱼嘴吊起来，给孩子们放进池塘里玩。
我继续钓着我的鱼，眼神不时瞟一瞟孩子们，以防他们失足掉下去，因为这片荷花池没有栏杆。
对面喊“shā——”的老爷子终于停下来了，耳根清净还没一会儿，随身带着扬声器广播、走到哪儿响到哪儿的老人又来了一波。广播里正放着“燕之屋晚宴”的广告，我猜下面还有“脑白金”和“血源康”。傻子突然跟着手舞足蹈起来，“嗷嗷——”的怪声更响了，但依然没有人理会他，团坐的老人们正聊得兴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