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女子

我再次清醒过来，是在阴冷的桥洞里，一张肮脏的破烂絮被裹在我的身上。我一骨碌爬起来，看见桥上的栅栏口倚着一个卖唱的吉他手，径直走过去，约莫只有十六岁上下。因为黑乎乎的，我看不清他的吉他包里攒了多少钱，也就打消了拿钱的念头。
“臭小子，这是什么地方？”
“荔湾大桥。”
“你身上有钱吗？”
“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我向来讨厌说谎的孩子，蹲下身一把揉满了一掌的钞票，草草一算，五十元不到，收了。
那孩子急得眼圈发红，发了疯地抓着我的胳膊，咬牙切齿地模样倒也叫人心疼。我给了他一记板栗，骂了句瘪三，踹开铁门，朝码头走去。少年的脚边，风抓起五个十元，送到他的吉他包里。
再见吧，自由奔放的大海！
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眼前。
吟咏两句普希金的诗，我面朝大海，却没有春暖花开，只有阴冷的海风如刀锋一般绞得发丝凌乱，头皮阵痛，牙齿打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余光中的灯塔忽明忽暗，时有海浪翻涌，瞭望台上，一只乌黑的野鸟纹丝不动。我双手摸索着口袋，空空如也，只有风窜进来。
一无所有嘛，算了，跳下去就好了。
我俯视着不高的海崖，浪已经涨到了防浪堤，借着风向，纵身一跃。唉，我不敢。
第二天，我醒来回想着昨夜，却什么也记不得了，只有一个女孩坐在我的床边。打量着眼前，一间狭小的棕榈木屋，样式新奇的抽象画天花板，有几幅印象派油画整整齐齐地悬在孩子够不着的地方，只是有一幅梵高的自画像挂得比较低。床头柜边，有一把折扇，和一个马克杯，以及若干唱片和聂鲁达的诗集。转过头凝望着这位妇女，模样三十五岁左右，虽然是一副农家女的打扮，却仍遮掩不了她知性的优雅和丰硕的身材。我一度怀疑，我在做梦，或者已经在天堂。反正不可能在地狱，地狱绝无如此清丽的地方。
“喝杯温水吧，先生。”
“谢谢您，女士。”
我先后喝了十杯水，没再说话。她也不肯开口，索性出了门，许久没有回来。
我闭上眼，两行泪，睡着了。
“我回来了，先生?”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残存着一丝意识，身体早已使不上劲，唯一能觉察的，是她重复地呼唤。期间，我还能感受到，微弱的鼻息熏热了她纤细的玉指，我生怕灼伤她，屏住了呼吸，但是又怕她以为我死了，索性又加快了呼吸。
我发烧了。
睁开第一眼，看见她一如既往地坐在我的床边，只是多了一个少年，定睛一看，是前天那个卖唱的孩子。突然，一股滚烫的愧疚让我为之一怔，伴随着反胃的胃酸呕得我咳嗽不止。
“先生，您还好吗？”
“没事。抱歉了。”(我的致歉说了两声，一声说给她，另一声说给他。)
“先生，多休息吧。”
“我好多了。谢谢您，那是您的孩子吗?”
“是的，先生。”
“我抢了他的钱。”
“先生。我知道了，但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