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尚]短篇《纹身》(1)(2)

年轻的纹身师似乎才明白过来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太久，悄摸摸红了耳廓。
“挺好”，声音往下掉到纸上，空余的两个指头摩擦了一下，也不知道回答的是什么。
于是新客就把手臂伸过去，放到工作台上，又把右手叠到桌面上，虚虚地握了个拳头，脑袋放上去，眼睛看着纹身师。
“开始吧”，新客说。
“要一摸一样大小吗？”，纹身师问。
“嗯”，新客目光没动，歪着脑袋回答。
“竖着纹”，新客又补充了一句。
“行。”
然后年轻的纹身师开始工作。
他在新客寸寸不落的目光里拖了旁边的椅子坐下，拿出iPad，把那四个张狂的字拍下来，然后开始在屏幕上涂涂画画。
画稿时间不算短，按着这位爷的脾气早该爆发了。但是难得今天高兴，他懒懒地趴在桌子上看人画稿，也不看画稿的进度，就单单盯着人眼睛，慢慢地就眯了眼睛，然后睡着了。
纹身师再次抬头，看到的就是微微嘟嘴睡觉的人。
这人是下午进的店，现在日头已经开始往下坠了。
店门口有一大面的玻璃橱窗，摆着店老板从各个奇妙国度旅游带的纪念品，依着高矮和大小整整齐齐的放着。
太阳橘黄色的光从大大的小小的金色或银色的金属表面跳过，又跳到店中间隔断的陶瓷珠帘和风铃上，最后落地趴着的人的头顶。
画风凌厉的背头上翘起来一小撮呆毛，在暖调的光线里卷一个小小的弯，格外的俏皮可爱。睡着的人眉眼柔和，豆豆眉衬着弯弯的睫毛，把面部轮廓的锋利完全化开。
弯弯的睫毛轻轻抖了抖，像只蝴蝶振翅愈飞。然后这只蝴蝶真的飞了，因为睡着的人睁开了眼睛。
“大概谁都逃不了这样的眼睛吧?”，纹身师扪心自问，“这样美的景象谁挡得住?”
不，还是有的。
刚睁开眼睛的人又勾起嘴角，纹身师觉得之前的判断不对，“这样的笑才是世上最美的。”
纹身师强迫自己把眼睛挪开，视线落到屏幕上画好的“大杀四方”，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然后站起身来。
“你等等”，纹身师边说边往旁边走。他在另外一张桌子面前站定，桌子上的机器发出“滴”一声响，纹身师拿着一张纸片走回来了。
纹身师又拖一张椅子坐到新客旁边，把不锈钢的托架拽过来，“把手放上面”。
新客于是乖乖地伸手放好，另外一只手撑着椅子，看着和自己挨得很近的纹身师。
纹身师低头工作。
他在那块白肉上抹上药膏，把纸片上的图案印上去，又询问顾客位置有没有偏差，新客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问了只答好。
纹身师安上割线针。他左手握着那截萤白，右手操作机器，微微弯腰，表情专注，抿着嘴角，一点一点的刺那四个字。
针刺那点疼被新客完全忽略，他看着认真工作的纹身师，无意识地晃悠小腿。
他观察面前这个人，圆圆的豆豆眼，带点弧度的腮帮子，一对大耳朵，像谁呢?
他把视线转向纹身师的上衣，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上面印了个卡通图案，因为纹身师的动作挡了一些，看不完全，也许是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