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稿

他又靠了岸，把剑斜背，把酒轻饮。
江都的春雨潇潇，游人稀疏可指，低垂的柳枝发出嫩绿的芽。空严寺的红墙绿瓦的颜色愈发清晰，灵竖巷子有多了几家胭脂铺，多少是与记忆中的不符了，只有这初春的雨依旧如初，与他当初第一次踏上这烟雨江都时一模一样的细润微凉，不一会儿头发便是布满细润的水珠，呆久了整个人都变得懒沉沉的，这也是江都另类的留人方式。
整了整衣袖，走进一家面馆，小二趴在柜台偷睡片刻，这不是个让人吃东西的时辰，不曾想今日却来了个外乡人。几声清脆的敲桌声，小二忙着从柜台站起来，一个面容微白，眉目粗黑的负剑中年男子手指做叩轻敲柜台，询问道：“还有面吗？来碗三虾面。”
“客馆稍等，马上就来”。小二将白抹布披在肩上，转身旋进了后厨。
雨声敲打在窗棂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他是江北的流民，四五岁就没了双亲，被逃荒的流民裹挟到江都时，已经是七八岁的年纪。因为四肢健全，年纪又小，被当地的大户人家买去做看户打手养着，那年头人命如草芥，一头猪都比吃饭的人贵。他苟活世间七八年，什么道理都不懂，只有人类活着的本能，才能活着到江都。刚到江都便被江都官府收拢到城北的空严寺。
江都自古富庶，漕运发达，商贸气息浓重，商户大多有走南闯北的需求，外来人又信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最受欢迎，而且是四肢健全更是难得，他侥幸还能买个高价钱，收到钱的官府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把他直接打成了奴籍，世代不得脱身。
小二把热气扑鼻的面端了上来，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三虾面，只有在这个春末夏初江都特有的时节才有，取自河虾里的虾籽，虾仁，虾黄，只有面馆才愿意劳心劳力去做这一碗面，寻常人家没有那个精力和时间去做这一碗面。面上的氤氲热气，渐渐模糊了他的脸，彷佛又回到了少年时。
进了门，就成了别人家的人，这是官家对奴籍的定义，打死都不带赔钱。
买了他的大户人家姓严，带着他们这群难民的叫严立声，是严家的管事。
一大群人进了严府，过一院分几人，到最后到了一个幽深小院，青砖叠岩携带几丝青苔，几支玉兰树支斜斜的盖在门檐屋瓦之上。严管事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一个素白麻衣的妇人打开了院门，微微点头致意说道：“严先生。”
严主管拉着他上前说道：“这是从官府买回来的好苗子，家主希望由顾先生亲自调教。”
那个妇人并不嫌弃他的脏乱的头发，微微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是个不错的苗子，我会和顾青说的，你明天再领着他过来吧。”
严管事低头躬身，领着他退出了小院。
第二天，严主事早早的便和他侯在小院门口。一声门响，一个枯瘦身影出现在宅门门口，不是很高，一件淡绿色的衣袍着身衣不着肉，整张脸枯黄如秋叶，双眼却如夜中明珠般闪亮。严主管如昨日般低头示意道：“顾先生，这是昨日想带来见您的孩子。”
这个被称作顾先生的枯瘦男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过来，脸上带着与这阴冷春末天气截然反的和煦笑容。